迄今為止,賈平凹已經(jīng)在本刊連續(xù)發(fā)了三個短篇,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今年他就寫了這點東西,也是破天荒第一次將這些小說集中在一家刊物上推出。
曾幾何時,有評論就稱賈平凹的文學創(chuàng)作已到了邊緣化。還有一種說法是賈平凹在寫完最后一部長篇后將要罷筆。人們對賈平凹畫的關(guān)注遠勝于文學作品本身。但實際上這種評論和這種傳言都是不準確的。賈平凹最近除了在《收獲》上推出了自己的新長篇《病相報告》外,再就是在本刊發(fā)表的這幾個讓人眾說紛紜的短篇小說。這幾個短篇,縱觀起來,雖說不失為賈平凹式的幽默與狡黠,但是風格樣式又是截然不同的?!东C人》的荒誕而寓言化——一個總想博取美色,并幻想吃上炒熊掌,爆熊掌的家伙,在追擊狗熊的過程中,卻總被似乎有了人的性靈的狗熊給“干”了一下。這故事當然不是真實的,許多讀罷他這篇小說的讀者也常被卷進人與獸與自然的迷魂陣,認為看不懂,甚至本刊發(fā)表的讀者來信也并沒隱諱對他尖刻的批評。但這種批評的另一側(cè)面,則反映出了中國部分讀者這么多年來,其閱讀習慣仍停留在面上而深入不到人的靈魂深處。評論家謝有順認為這個短篇是一個經(jīng)典的短篇,作家王旭峰對此也頗有稱道。特別是當劉海洋的潑熊事件發(fā)生后,賈平凹的這篇小說似乎就更有了另一個層面上的預(yù)見性。我們雖然有文化,上了大學,但就是不懂怎么和自然和獸類和諧相處。人對自然對另一種生命的占有欲,反過來又會受到自然和獸的懲罰,從這個角度來解讀這篇小說,你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如果說《獵人》是一篇帶有荒誕色彩的作品,那么《餃子館》則可說是再現(xiàn)實不過的小說了,賈平凹言他是根據(jù)西安發(fā)生的一個真實故事寫成的,這個短篇他同樣剖析了人在社會上怎么找準自己位置的問題。把賈德旺和胡子文的角色用金錢潤滑劑互換了一下,人的目標也就產(chǎn)生了錯位,賈德旺開餃子館開成了政協(xié)委員,讓人啼笑皆非。賈德旺光宗耀祖返鄉(xiāng),自比偽參議劉三勝,更是惡性膨脹到了極點。對比之下,酸腐的胡子文經(jīng)受不住金錢的誘惑,既想躲開腥味又忍不住沾上腥,最后兩人雙雙命歸在錢袋下,讓人啞然失笑后又在胸中徒然升起一股黑色幽默般的酸楚。這個短篇,應(yīng)該說是賈平凹改變創(chuàng)作風格后近年來寫得最出色的一個短篇。
根據(jù)1400年前在河西走廊發(fā)現(xiàn)的一封信的內(nèi)容改造出來的《阿爾薩斯》不知是不是賈平凹首次寫的少數(shù)民族題材的小說,這篇發(fā)在本期上的作品,把我們的閱讀視線拉進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這里面作者著力塑造出的兩個人物阿爾薩斯與納尼班達老爺應(yīng)該說是在同一種文化里生出的兩個分枝,阿爾薩斯的野蠻和愚頑頗似《水滸》中的牛二,但他有時又表現(xiàn)出非常謙卑的樣子,這讓滿腹經(jīng)綸,學高八斗的納尼班達老爺經(jīng)常感到不知所措,一個殘忍的“弱者”,往往會用無賴的手段得逞自己的卑鄙的目的。一度曾飽受輿論的所謂“公正批評”的賈平凹不知是不是借這篇東西喻示了自己真實的心理體驗。把這種心理放在遠古的異域中展示出來,也許是他想說明千年而來的人性的弱點至今也難以改變。而對人性弱點的剖析也正是賈平凹近年來所追求的。如果你想在這些作品中找到賈平凹早期作品《兵娃》《山地筆記》《臘月·正月》里的那種韻味是找不到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已經(jīng)稀釋了。賈平凹的這一系列探索究竟是進步了還是落后了,時間本身會檢驗的。
但不管怎么說,賈平凹借這些作品的推出,重又回到了文學的焦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