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原副主任馬石江逝世已經(jīng)一年多了。一個偶然的機會,得知馬石江得了絕癥。急忙打電話給他的夫人王攸琪詢問,攸琪大姐為了不讓我著急,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只是囑咐我不要再向別的同志說了,這倒證實我得到的消息是準確的。由于馬石江在上海治病,從生病到去世未睹他一面,連接他的骨灰回京也未得到消息,至今深以為憾。
馬石江,1964年任中央團校常務書記、第一副校長,負責全面工作。文革前,他在全校師生員工中就享有很高的威望,大家都覺得他水平高,分析問題深刻、全面,處理問題果斷、機智,他在員工面前從不擺領導架子,吃在一起,玩在一起,一起\"打打鬧鬧\"也是常事。
\"文革\"中和\"文革\"后,馬石江在老中央團校人員中的威望就更高了。因為他沒有在江青、陳伯達這股惡勢力面前低頭,更沒有在團校造反派們的凌辱折磨中屈服。他在逆境中敢于堅持真理、敢于堅持原則的錚錚鐵骨,在事過三十多年后的今天仍使我油然生敬,激動不已。
1966年\"文革\"開始后,經(jīng)黨中央確定,北京市中學文革工作組由團中央負責派出。團中央確定海淀區(qū)中學的工作組由中央團校派出,團校副教育長周杰任海淀區(qū)工作隊長。7月27日周杰主持召開海淀區(qū)中學文化革命積極分子大會,會場設在展覽館劇場。會議進行中間,北大附中一名學生站起來要求發(fā)言,由于事先沒有準備,周杰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讓她發(fā)了言,發(fā)言后這個學生就離開了會場。沒過半小時團校一位司機匆匆來主席臺告訴我,吳德和王力來了。我當時是海淀區(qū)中學文革工作隊辦公室主任,這次會是我參與組織的,當聽說吳、王兩位大員來了,就急忙報告給正在講話的周杰。說時遲,那時快,周杰剛放下話筒,身穿紡綢衫褲、手搖芭蕉扇的王力就來到了主席臺前,周杰伸出手表示要握手歡迎,不料王力用力把周杰的手一擋,將他推到一旁,徑直拿起話筒開講。他說,我和吳德剛才在江青同志那里商量了一下,認為海淀區(qū)工作隊是壓制革命的工作隊,我代表江青同志宣布罷周杰的官!(大意)此言一出,剎那間會場靜下來,我也蒙了,傾刻會場又亂成了一鍋粥,贊成和反對的聲音吵成一團。我乘亂返校向馬石江報告了這一突發(fā)事件,馬石江一聽也驚呆了,一再追問我有沒有聽錯。等周杰回來報告了事情的經(jīng)過后,馬石江為江青這一無理舉動震怒了,他拍案而起,組織人員向中央寫信,狀告江青,為周杰也為整個工作隊申冤。馬石江告江青當然是失敗了,只爭取到按鄧小平總書記的意見讓周杰回團校工作,而馬石江卻由此獲得了彌天大罪。造反派反復揪斗他,質(zhì)問他為什么要反他們的\"旗手江青同志\"。而馬石江的回答就是一句話,黨員給中央寫信反映情況和意見符合組織原則。
周杰被罷官,海淀區(qū)工作隊遭了秧。全區(qū)各校所有的工作組被趕,許多工作隊員被毆打。打的最慘的是十九中工作組長繆子玲。一個人,為了保自己,指供出繆子玲是周杰的老婆。學生得知這個\"機密\"后,一股打黑幫老婆之風驟起,子玲被打得遍體麟傷,血肉模糊,血漿凝住了襯衣,襯衣根本脫不下來,只能一條一條地剪下來,在場的醫(yī)務人員一邊剪一邊流淚。工作隊員被打成這種慘狀,我們當然要向團中央領導、向胡耀邦同志如實報告。事情驚動了中央,先是周總理派總理辦公室副主任許明來團校了解情況。工作隊副隊長滑隆和我接待了許明。我們選出三四個剛撤回團校已被毆打過的工作組員如實向許明反映情況。許明邊聽邊流淚,最后安慰被打同志好好養(yǎng)傷,說她會向領導報告。這之后沒幾天,自稱是\"陳伯達派來了解情況\"的同志來了,由我接待。正在這時,學生們正在批斗滑隆。這位同志和學生一起到了禮堂,坐在后排。只見幾個學生把滑隆抬起來拋上講臺,臺上的學生沒等滑隆站起來又把他推到臺下,如此反復了多次,滑隆稍微一掙扎,推搡踢打就來了,滑隆的眼鏡都被打掉了。但這位同志回去后,陳伯達卻向胡耀邦發(fā)難,說團校根本沒發(fā)生打人的情況,耀邦是\"謊報軍情\"!耀邦為搞準情況,直接找馬石江了解。馬石江被\"謊報軍情\"的無理指責激怒了,他一五一十有根有據(jù)地向耀邦報告了周杰罷官后海淀區(qū)工作隊員被毆打的真實\"軍情\",有力地駁斥了陳伯達的胡言亂語。
馬石江作為團校頭號走資派、黑幫被關進了\"牛棚\"。奇怪的是,馬石江在\"牛棚\"中的一言一行,造反派很快就掌握了,隨之而來的又是一番批斗。我當時還算自由,就留了個心眼,細心觀察。沒多久謎底就揭開了,原來\"牛棚\"中有告密者。我尋找機會提醒馬石江,馬石江說怪不得在繆子玲被關\"牛棚\"時,我和個別人說關繆不合政策,他們(指造反派)都知道。馬石江很氣憤,但卻坦然地對我說,\"沒什么,當共產(chǎn)黨就不能怕斗\"!鏗鏘錚言,擲地有聲!
1970年冬,在\"五七\"干校,我對駐團中央軍代表支一派壓一派的做法十分不滿,就向周總理寫信反映情況。與此同時,中央團校干部林北燕等同志也給總理寫信反映情況,北燕還把她們寫的信的抄件直接交給了軍代表。我們當時太天真了,以為信會到總理手里。哪知當時分管工青婦工作的紀登奎把信反而轉(zhuǎn)給了我們狀告的軍代表。軍代表于是揚言,你能告我,我就能整治你!恰在這時來了個\"一打三反\"運動,于是我和林北燕一同被列為\"一打\"對象,即作為現(xiàn)行反革命來打,罪名是\"曾、林反黨反軍集團\"。馬石江當時剛解放不久,被結(jié)合進團校(當時稱為十連)的支委會中。當他得知我們兩人被定為\"一打\"對象時,當時就明確表示反對,說,他們怎么會是現(xiàn)行反革命呢!曾、林給中央領導同志寫信,是符合組織原則的,怎么會是反革命呢!造反派惱了,就兩個拳頭打人,一個拳頭打曾、林,一個拳頭打馬石江。兩場批斗輪番舉行。造反派給馬石江定了一條十分可笑的罪名:\"連環(huán)保\"。說曾某人和林某人當初保了你,現(xiàn)在你反過來又保他們。硬要把馬石江堅持組織原則,反對打擊報復的原則斗爭,誣陷為個人關系。
馬石江要調(diào)漢中北大分校工作,造反派可能想緩和一下他們和我們這對\"連環(huán)保\"的關系,派我架牛車送他到干校校部。在牛車上馬石江問我造反派有沒有跟我談恢復我的黨的生活的問題。我說談了,但不是正面談,而是質(zhì)問我為什么不主動找他們要求恢復!我反問那個質(zhì)問者,我主動要求就恢復,不主動要求就不恢復,這是什么組織原則!馬石江聽后贊許地嘿嘿一笑,說反正事情已經(jīng)清楚了,需要耐心。
馬石江去世后,他在文革中遭到的磨難,我十分不情愿去觸動那些不愉快的回憶。可是他在那場磨難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高貴的政治品質(zhì),又使我激動不已,于是我寫下了這篇短文,以激勵自己和教育后代,讓我們不管在順境或逆境中,都要向馬石江學習,做一個真正大寫的人,一個真正的共產(chǎn)黨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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