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代生活就像德勒茲所說的“千座高原”一樣,我們可能擁有了狂歡與狂奔的空間和可能,然而,曾有過的文化地圖失效了,再也沒有方位,沒有目標,沒有人告訴你前方在那里、是什么。短暫的“解放”和“幸?!钡捏w驗已經(jīng)成為過去,代之的卻是“千座高原”的巨大空曠給我們造成的恐懼和迷失感:一切都不在我們的把握之中,然而我們又必須走下去。
這就是讀過徐坤的長篇處女作——《春天的二十二個夜晚》之后的感受。這是一個美麗愛情破產(chǎn)的故事,是一個在“現(xiàn)代性”的旋渦中憧憬、幸福、掙扎、絕望過的個體經(jīng)驗的內(nèi)心告白,是一幅在新舊世紀交匯點上凝望過去、拯救未來,既充滿懷舊情懷,又在自我療治中試圖隨波逐流的當代青年矛盾的心理結(jié)構(gòu)圖。毛榛和陳米松的愛情之旅,曾如詩如畫,如醉如癡,就連他們的分別都充滿了刻骨銘心的繾綣和愛意。但沒有人知道,一個曾經(jīng)平靜如水的家庭,一對恩愛的青年夫妻卻突然在緣由不明的情況下宣告解體。它的神秘性不僅旁人無從知曉,就是當事人毛榛也同樣云里霧里。因此,這個愛情的破產(chǎn),既不是風流的“人間四月天”,也不是涓生子君沒有附麗的“傷逝”;既不是滿大街過了景的“第三者”插足,也不是“貧困夫妻百事哀”的經(jīng)濟危機。我們最終也不知道陳米松離家出走的真實理由,
但是,也正是這一沒有理由的愛情破產(chǎn),道出了現(xiàn)代生活真正的復雜性——我們以為可以把握的生活其實遠不在我們的把握之中,甚至最親近的人隨時都可以隱秘地離去或消失。但更值得我們思考和探究的也許不在于作品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來的毛榛的困惑、痛苦和迷惘——對毛榛來說,她的不幸已經(jīng)引起了足夠的關(guān)注、同情和理解。而隱秘消失的陳米松,他內(nèi)心經(jīng)歷的一切:他長久的痛苦、矛盾和毅然出走的決心,甚至連得到表達的可能都不存在。從這個意義上說,陳米松被遮蔽的言說的可能,同樣令人同情和不安。作為“冰山”之下被懸置的問題,不僅在小說中懸而未決,同時它也是現(xiàn)代生活具有寓意性的問題之一:未被我們認知或不被我們了解的事物,就在我們身邊或就是我們自身。這顯然是我們共同的困惑。
9O年代以后,像徐坤在這部作品中表達的浪漫、青春、詩意和哀惋凄美的愛情故事已不多見。當女性的隱秘心理和壓抑的渴求得到了淋漓盡致的書寫,女性的私秘空前得到了空前大膽的揭示或展露之后,女性如何表達自己的故事就成為一個巨大的挑戰(zhàn)。因此,《春天的二十二個夜晚》是不是“寫真集”或“自敘傳”,對我們來說已經(jīng)不重要,重要的是徐坤在重返愛情之旅的敘事中,在結(jié)構(gòu)她的作品時對歷史語境的尊重和流連的心態(tài)。我們不僅重新感知了80年代浪漫樂觀的“蜜月”,重新體驗了愛情般的“青春中國”的詩意歲月,同時也經(jīng)歷了一次從“尋夢”到幻滅的歷史再到愛情的過程。這是在當下時尚、新潮的作品中不屑于表達的情感,是尚未入世卻自以為是的時髦小青年難以理解的“80年代過來人”的情感。
《春天的二十二個夜晚》徐坤著春風文藝出版社2002.117.5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