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果夫 圖/小 民
唐 縣農(nóng)村有位老農(nóng)叫徐大漢,他有三個牛高馬大的兒子,種了二十幾畝薄地。全村人都知道,徐大漢有個怪脾氣,平時他手頭再緊,也不肯讓兒子們出外掙點零花錢。
這年農(nóng)閑時節(jié),徐家的一頭大黃牛突然掙斷了韁繩,跑進了鄰居馮三喜家的麥場,對著麥草垛又抵又蹭,那麥垛禁不住大黃牛的一陣折騰,很快便悠悠晃動起來,還沒等徐家人趕到,就"轟隆"一聲連根翻倒,卷起一片煙塵……
徐家人當時就傻了眼,這下有麻煩了
原來,徐家的鄰居馮三喜,是個怪人,他家雖然也養(yǎng)著牛,種著地,心卻不在地里,常年把農(nóng)活交給老婆鄭姐兒執(zhí)掌,自己出門做生意。還常對徐大漢說:"你把三個兒子關(guān)在家里有什么出息,放他們出去闖闖吧。"徐大漢每聽到這種話,心里就十分別扭。就為這, 兩家的關(guān)系總有些疙疙瘩瘩。
為了少些糾紛,徐大漢立刻來到馮家,對馮三喜的老婆說:"鄭姐兒,我家的牛把你家的麥草垛抵倒了,很不好意思。再替你家垛起來,麥草已經(jīng)曬干了,要花很大工夫,倒不如把草鍘了,我家愿意出勞力。要是你怕草沒地方放,我家還有兩間空房,回頭打掃打掃,你看行么"
鄭姐兒聽了,立刻笑瞇了眼睛。她家缺少勞力,每次鍘草都要請幫工,如今徐家找上門來幫忙,這不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事兒嗎熕連忙說:"徐大叔,虧你想得周全,盡修善事犖藝餼腿ゴ蚓疲買菜,好好招待幾位兄弟"
見鄭姐兒要去提籃子,徐大漢趕緊用手擋?。?別,鄰里之間,互相幫忙也是應該的,只是……"
鄭姐兒看出他有心事,忙問:"大叔,還有啥事,你只管說"
"我怕……"徐大漢試探道,"三喜回來,他……"
鄭姐兒"噗哧"笑了:"我說大叔,三喜又不是糊涂人,你做了好事,他感謝還來不及,哪會再恩將仇報呢"
徐大漢這才放了心,回到家,就把三個兒子喚出,囑咐一番,然后把鍘刀磨好,背到麥場上,擺開鍘草的陣勢來……忙了整整三天,才把一垛麥草鍘完,裝進草屋去,再取出一把鎖把草屋鎖了,鑰匙交給了鄭姐兒。
就在這天晚上,馮三喜回來了,知道了這件事后竟久久不語,半天才鎖起眉頭說了一句:"這不是欺咱馮家沒人嗎"
鄭姐兒吃了一驚,氣呼呼地說:"你咋能說出這種話熜旒椅幫咱家鍘草,花了那么大的力氣,我們該好好表示一下才是哩"
馮三喜冷笑著問:"表示煴硎臼裁礎(chǔ)"他話鋒一轉(zhuǎn),拍拍妻子的肩膀,輕聲說,"明天一早,你把咱家的牛牽回娘家去,對外就說已經(jīng)賣了……"
鄭姐兒驚得幾乎蹦起來,她生氣地說:"你、你這不是昧著良心害人嘛。"
馮三喜把眼瞪起來,吼道:"良心熈夾哪芄壞背緣焙取熃心闈#你就牽,再要多嘴,當心我揍你"
鄭姐兒平時就怕丈夫,現(xiàn)在見丈夫發(fā)起火來,只好照辦了。
第二天一早,馮三喜等老婆把牛牽走后,就一路哼著小曲朝徐家走去。徐大漢知道馮三喜心眼多,所以一見面,忙賠不是。馮三喜嘻嘻笑著說:"大叔說這種話就見外了犇忝塹暮瞇奈頤凰檔模只是,你們不該幫倒忙--我這垛草原是答應賣給人家的。牛不懂人事,抵倒就算了,可你這一鍘,長草變成了碎草,叫我怎么向買主交待呢"
徐大漢冒出一身冷汗,忙分辯說:"這事……你家鄭姐兒同意過的,她……"
馮三喜一笑,打斷他的話:"我辦事啥時候跟女人商量過呀"
"可是……你家終歸要用草喂牛的吧"徐大漢還在找理由。
"喂牛煿……"馮三喜笑得更響亮,"大叔,我做生意需要本錢,已經(jīng)把牛賣掉了,不信,你可以到我家去看"
徐大漢臉色變了犓今天一早拾糞,透過晨霧,隱隱看見一位婦人牽著一頭牛向村外走去,那位婦人,好像鄭姐兒……看來,我徐家上當受騙了犝餉匆幌耄他橫下心來,一咬牙對馮三喜說:"好吧,都怪我家多事,自找倒霉犞皇欽獠菀顏《蹋不能再接起來,現(xiàn)在就把我家草垛扒開,賠你長草,這總可以了吧"
馮三喜好像已經(jīng)預料到徐大漢說這句話,也不發(fā)火,慢慢說道:"大叔,誰不知道你家麥草是淋過雨的,能和我家的草比嗎熑千來斤,你拿鮮亮的麥草還我。鍘短的草就在你家草屋里,你留下自個用吧。"說罷,把鑰匙"啪"地一聲放在桌子上,又哼著小曲兒走了。
馮三喜走后,徐大漢對著自己"啪啪"甩了兩記耳光。幾個兒子從外邊進來,見父親氣成這樣子,都很冒火,揮動拳頭就要去找馮三喜算賬,但徐大漢還是竭力把兒子們給勸住了,他長嘆一口氣:"唉……鄰里相處一場,不容易,哪能動不動就拳頭上見熣獠藎咱們還他,只當掏錢買個教訓"
說說容易,但是真的還草,又談何容易犘旒宜淙煥土很棒,但這里是窮山區(qū),每年的收入勉強糊口,哪能一下子湊夠三千斤的草錢熜齏蠛閡懷錟展。
這時馮三喜又笑嘻嘻地找上門來,說:"大叔,我知道你手頭缺錢,這樣吧,我正打算雇幾個腳夫到駐馬店販點東西,是不是請大叔家三個兄弟跟我出去走一趟,草錢就算扯平了。"
徐大漢聽了直搖頭,說:"這哪行,我們家的人是從來不外出的"
馮三喜臉有些變色,不陰不陽地說:"可你欠了人家的錢,在家里就能睡得著覺"
徐大漢被問住,他仔細盤算了一下,駐馬店離這里三百里,往返路程加在一起也就是十來天時間,去一趟不但可得三千斤草錢,還能卸下欠債這個包袱,想到這里他不放心地問:"你說的是真話"馮三喜見有門,趕緊說:"我啥時騙過你呀,不信,咱們寫個契約"徐大漢怕再上當,就說:"寫個契約好,省得以后犯爭執(zhí)。"
馮三喜這趟生意做得很順利,十來天后就從駐馬店返回,賺了大錢。他一到家,就風塵仆仆地掂著一個錢袋來到徐家,當著徐大漢和他三個兒子的面,把契約取出,"嚓啦 "一聲撕得粉碎。徐大漢一見,臉色頓時變了。他再也忍耐不住,抓住馮三喜的領(lǐng)子憤憤地說:"我念咱們是多年鄰居,一而再再而三地讓你,你卻得寸進尺,盡給我們?;ㄕ?,你到底是要干什么熌闥怠"徐家三兄弟也都圍攏上來,拳頭握得"嘣嘣"響,朝著馮三喜高高揚起。但馮三喜不慌不忙把老人的手推開了,哈哈一笑,說:"大叔,難道你真的相信那個契約嗎熚也還是想給你們開個玩笑"
"玩笑"徐大漢依然火氣蠻大,"你把我們父子耍得夠了,還說玩笑熢偎O氯ィ我們一家只好喝西北風了"
"哪里"馮三喜還是嘻笑盈盈,"我常在外,少在家,家里有了難處,都讓你們父子幫助解決了,我真的從心底里感謝你們。我看你家硬棒棒幾個勞動力,只把眼睛盯在種地上,遇上農(nóng)閑,寧愿躺在樹陰底下看螞蟻上樹,也不愿出外掙幾個零花錢。我勸說過你們幾回,你們總說做生意不是種田人干的事,一口回絕。無奈,才生出這個主意,拉幾位兄弟跟我一起出外跑趟生意。"說著,把錢袋放在徐大漢面前,"這是三位兄弟這次出門掙的錢,你打開數(shù)數(shù),看是否勝過你們在家種半年的莊稼……"
徐大漢不由傻眼了犓愣怔半天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三喜,這……這么說,你……你家的麥草……"馮三喜趕忙接過來說:"麥草,你們不是替我鍘碎了嗎煱言砍諄垢我。明天,我家的牛就要牽回來喂養(yǎng)了"
徐家父子這才恍然大悟:唔--我們家真是交上好鄰居了
選自《故事會》1999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