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愛國

他又來到了這樓下。

他仰望一眼七樓最東邊的那個亮著乳白色燈光的窗戶，心里不禁嘀咕：“上，還是不上?”他知道自己今天要再上就是第五次登這七層樓梯了，前四次雖然每次都是掛著滿頭汗珠跨進那家的門檻，但得到的回答都是同樣一句話：“今天我沒空，請改日再來!”他清楚地感受到那家主人是看不起自己，是有意搪塞、敷衍，便后悔自己不該在第一次跨進他家門檻就向他說出自己是下崗職工，是靠推銷商品混日子的，是來求教上門推銷商品經(jīng)驗的。但他又覺得不平：你神氣個啥，你原先不也是下崗職工嘛，不也是靠推銷商品混日子的嘛，這幾年發(fā)了，辦了公司，當了老板就看不起別人了，報紙上還說你樂于助人呢，屁!在第二次聽他說“今天我沒空，請改日再來”之后，他就曾暗下決心不再登這七層樓梯了，人總得有點骨氣嘛。但當他滿天價亂轉(zhuǎn)，累得腰酸腿痛，說得口干舌燥也銷不了幾瓶“去油污劑”時，便又不知不覺地轉(zhuǎn)到了這幢樓下。

“上!”他下了決心。

當他拎著裝滿“去油污劑”的大提包登完七層樓梯第五次掛著滿頭汗珠按響那家的門鈴時，主人不同以往地開門把他讓進屋，又不同以往地說：“你三番五次來我家夠辛苦的，為了不讓你太失望，我今天買兩瓶去油污劑，但今天仍沒空和你談別的，待以后再說?！?/p>

他再次失望，失望中第一次摻進義憤：“你也太高傲自大了，算什么先進人物?報社記者瞎了眼!”但他想到主人要買他的去油污劑，能讓他掙幾個錢，心里已有些慰藉，取不到經(jīng)掙到錢也罷。于是他像在別的人家一樣放提包、打開，要主人隨意取一瓶開塞，先在廚房排油煙機上做試驗，當看到一處油漬轉(zhuǎn)眼消逝，主人當即夸贊：“這東西靈光，我買10瓶?！彼R上說：“一下買10瓶不行，這東西有效期短，過了期會失效，你先買兩瓶，以后我會及時再來。”

“好，聽你的，就買兩瓶?！敝魅穗S即掏口袋付錢，兩瓶50元。

他接過錢想再等一會兒，請他多少傳點經(jīng)，主人卻作欲關(guān)門狀，他只得離去。

回到家，清點當天的收入，他發(fā)現(xiàn)貨款不符，多收入50元，顯然是買主錯給他的。他心里不安起來：“怎么能多拿人家錢呢，這是不義之財!”他決定給人家退回去，可是是誰錯給他的呢?他回憶今天所有買主的房號門牌，馬上出發(fā)，逐戶尋問。好在今天買主只有六戶，當前五戶都回答沒有錯給他錢后，他又登上這七層樓梯來到這位讓他來過五次的他家。

主人聽他說明來意后，告訴他這錢是他錯給的，是有意錯給他的，是將一張百元整鈔當50元給了他。

他氣紅了臉：“你……你耍我!”主人擺手：“不是耍你，是測試你，你不是要取經(jīng)嗎?告訴你，你已經(jīng)踏上成功之路了。不需要什么經(jīng)了?！?/p>

“這……”他大惑。

主人說：“我的體會，一個人要成功，一靠不辭辛勞，吃得苦中苦，二靠至誠至信，贏得廣泛信譽。這二者你都出色地具備了?！敝魅烁嬖V他，前面四次讓他看冷眼是要測試他的意志和精神。一次次拎著大包登七層樓梯還要看冷眼，沒有堅強的意志和吃苦耐勞的精神是做不到的。

主人還說憑他的鈔票，比這方便十倍的房子也能買到，但他還要住這不帶電梯的七層樓，就為鍛煉自己的意志和精神。

“噢!”他若有所悟，情不自禁地向主人鞠一躬：“謝謝。”

之后，他推銷的“去油污劑”日漸增多。

后來，他有了自己的公司，成了老板。

(陳真摘自《山西青年》2000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