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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巴掌

        2000-11-23 06:01:34李清澄
        青年文摘·上半月 2000年9期

        李清澄

        在學(xué)校里,他一直都是他那個圈子里的靈魂人物。所以那次他的一個哥們兒搞同鄉(xiāng)聚會他硬是被拉了去參加。

        那場聚會很沒意思。幾個木訥的男生和幾個內(nèi)向的女生,場面難免有些沉悶,于是有人提議大家一起去看一場電影。

        影院正放著《半生緣》。因?yàn)楹团鸭s好晚上見面,他有些心不在焉,只惦記著回去給女友打個電話表示一下歉意。

        影片快結(jié)束時(shí),他如釋重負(fù)地站起身來迫不及待地想往外走,但鄰座的女孩卻像雕塑一般沒有一點(diǎn)兒想動的意思。這時(shí)正好一束藍(lán)光打過來,眼前的情景讓他怔住了。他看到那女孩哭泣的臉。他不禁轉(zhuǎn)過頭向屏幕看去:影片結(jié)尾,屏幕上歷盡滄桑的男女主人公相擁在一起,好像他們半生的緣分在那無聲相擁中得到了最深刻的詮釋。那一刻,他好像也被感動了。他沒有驚動女孩,而是從另一個方向走了出去。

        外面已落了一層薄薄的雪,他裹緊了大衣,眼前不時(shí)浮現(xiàn)出那女孩哭泣的臉。他想,女生都是這樣愛哭,但像鄰座女孩這樣忘我投入的,還真是少見?;锇閭冴戧懤m(xù)續(xù)地出來,人差不多齊了。最后出來的竟是那個鄰座的女孩。他很驚訝,覺得自己太心不在焉了,一起出來的朋友竟還不認(rèn)識。

        他們一行浩浩蕩蕩地往回走。他注意到那個女孩的樣子有些恍惚,好像還沉浸在那個故事里??墒强斓綄W(xué)校的時(shí)候,這個一路沉默的女孩突然大聲地說:“哎呀,我的‘小巴掌不見了,這可怎么辦呢?”

        “小巴掌”是什么?他覺得很奇怪。好像要回答他似的,那女孩又急急地說:“‘小巴掌是我的手套,我的手套不見了,可能是忘在影院里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忘在影院了,已經(jīng)走這么遠(yuǎn)了,等明天再去看看吧。要不,再買一副吧!”

        “哎呀!好冷!快走吧,寢室要關(guān)門了?!?/p>

        確實(shí),這樣晚了,一副手套在這種情況下實(shí)在不算什么。大家繼續(xù)往前走。

        他一直沉默著,可看著女孩悶悶的樣子他覺得有必要安慰她一下。他走到她身邊問:“你……你沒什么吧?”

        她看了他一眼勉強(qiáng)地笑了一下說:“沒什么,那副手套是我父親買給我的,很可愛,像小巴掌一樣。其實(shí)……也沒什么,只是覺得丟了蠻可惜的?!?/p>

        他被女孩那種細(xì)膩的柔情感動了,不由得停下腳步。下了決心似地對她說:“這樣吧,我陪你回去找找看?,F(xiàn)在影院都是循環(huán)場,未必關(guān)門?!?/p>

        她很感激地看著他說:“謝謝,不用了。太晚了,咱們快走吧。你看,我們已經(jīng)被大家落下了?!?/p>

        第二天是周末,他打電話約女友出來,費(fèi)盡了口舌才讓女友的臉色由陰轉(zhuǎn)晴。

        后來他和女友去他昨天去過的那家影院看電影。影院里播放的依然是《半生緣》。他想起那個為這個故事哭泣的女孩,還有她的“小巴掌”。于是,他從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機(jī)。

        他是在那女孩頭一天坐的座上找到那手套的。當(dāng)他興奮地把手套揣進(jìn)懷里時(shí)覺得這真是一個奇跡。

        而后他一直沒怎么注意看影片。但影片快結(jié)束時(shí),他卻被最后幾個鏡頭吸引住了——世鈞打著手電筒在小樹林里尋找白天他們照相時(shí)曼楨不小心丟在那兒的手套,那是曼楨心愛的東西。世鈞找得很仔細(xì),終于在草叢里發(fā)現(xiàn)了它們。望著那副手套,世鈞不禁微笑起來……

        他看著屏幕上世鈞傻子子的微笑,想像著剛才他找到“小巴掌”時(shí)的表情也應(yīng)該和世鈞是一樣的。他忽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他想,那女孩那樣敏感,如果他把手套還給她,她該會怎么想呢?

        他還是決定當(dāng)面把手套還給女孩。他再一次看到女孩是在一次聚會上,女孩是和他的那個哥們兒一起來的,兩人很親密的樣子。

        他看到女孩戴著一副和“小巴掌”一模一樣的手套,便隨便問了一句:“你又新買了一副手套啊?”

        “不,這是我的‘小巴掌,失而復(fù)得!是他幫我找回來的?!迸⒅噶酥杆哪莻€哥們兒有點(diǎn)羞澀地說。

        他看著女孩一臉幸福的表情,感到非常困惑。他真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難道,他找的那副手套不是女孩的“小巴掌”?

        回去后,他把“小巴掌”放到了柜子里,就像塵封一段他永遠(yuǎn)不想觸及的往事。他安慰著自己——那只是一個美麗的誤會。

        而轉(zhuǎn)眼間,兩年的時(shí)間過去了,他馬上要畢業(yè)了。兩年中,發(fā)生了很多事,包括他和女友的分手。后來他得知他的那個哥們兒也和那女孩分子了,但不知是什么原因。

        而終于,在一次醉酒后他的那個哥們兒向他揭露了謎底。他給那女孩的是另買的一副手套。女孩知道他善意的欺騙,卻一直沒有說破。人有時(shí)是很脆弱的。他始終無法得到女孩的心,就像任何一副手套也無法代替“小巴掌”一樣。

        在他畢業(yè)臨走的那天,他托人把手套還給了女孩。然后像完成多年的一個心愿似地一身輕松地背著行囊踏上了即將遠(yuǎn)去的列車。

        在火車開啟的一剎那,他仿佛看到一個女孩在遠(yuǎn)處向他的方向揮手告別,手里揮舞著“小巴掌”。

        眼前的情景似真似幻。一時(shí)間他百感交集,往事一幕幕涌上心頭。他想起多年以前的一幕——一個男孩在黑洞洞的影院里幫一個女孩找她心愛的“小巴掌”,打火機(jī)的藍(lán)色火焰在那男孩的眼前閃爍……

        想到這兒,他感覺有涼涼的東西沿著他的臉頰滑落下來。有件事他一直不愿意承認(rèn):其實(shí),他和世鈞一樣傻。

        (李思摘自《青年月刊》2000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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