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時報記者:趙安平
(一)
那個令人心悸的早晨,沒有任何預(yù)兆就來了。
18歲的王超剛擦完臉,就感到鼻孔里一熱,不好,又流鼻血了犓急忙用涼水拍腦門,用紙堵鼻孔,但都不管用,血還在滴答著。母親王靜急了,一瘸一拐地跑過來幫兒子止血,但還是止不住。
王超近來渾身都不舒服,常流鼻血;聞到油煙味就想吐,每天中午在學校吃幾塊餅干充饑;多走幾步都喘得厲害,一次他們班換教室,他扛著課桌上了一層樓,就差一點累暈過去。
王超的鼻血越流越多,大夫用醫(yī)用電焊槍才止住鼻血。大家剛松一口氣,但隨后的尿樣化驗結(jié)果,把大夫都嚇了一跳:王超的雙腎萎縮,腎功能已經(jīng)喪失,進入尿毒癥晚期,腎已無法把體內(nèi)代謝產(chǎn)生的廢物和過多的水分排出去,隨時會引起并發(fā)癥,危及生命。他當即被推進透析室,脖子上插了一根管子開始透析。
王超的家庭很不幸。他的爸爸王同生與妻子王靜性格不和,很難溝通。王超4歲時,父母第一次離異,王超由母親撫養(yǎng)。5年后,為了王超,王靜與王同生又復(fù)婚了。但夫妻倆隔閡太深,1995年再次離異。王超從小沉默寡言,很老實。他在數(shù)學上有過人的天賦,還是個象棋高手。小學畢業(yè)時,他成為全校惟一被保送到著名的北京101中學的學生。
王超的母親47歲就辦了退休,但她很快找到了一份公交車售票員的臨時工作,一個月下來,退休工資加臨時工工資近1000元,除了娘倆的吃喝還有點節(jié)余??缮钪械牧咙c如同流星一閃而過。1998年7月初,王靜突發(fā)腦溢血,摔倒在下班的路上,經(jīng)治療,她勉強能生活自理。沒想到她剛出院,兒子又病倒了。
王超住院到第45天時,忽然決定放棄治療。因為這天上午,他得知自己住院已經(jīng)花了2萬多元。醫(yī)生告訴王超,他要想活下去,只有兩條路:透析或換腎。前者每月所需費用至少3000元,后者的總費用約20萬元。王超清楚,這兩條路對他來說全是死胡同
王超悄悄辦了出院手續(xù),回家了。他想在家陪媽媽度過最后的日子。
他的決定急壞了親人們。媽媽說,“家中可以沒有一切,但不能沒有你。你必須回醫(yī)院治療牎蓖醭一直不說話。姨、姨夫苦口婆心勸了半天,終于,王超抬起頭,用少有的高聲說:“你們以為我不想活嗎熆20萬的手術(shù)費,我媽到哪里去借熃柘鋁擻衷趺椿埂煻急鶿盜,我已經(jīng)決定了,死后無償捐獻我的器官,只求那些移植了我器官的人,逢年過節(jié)時,能給我苦命的媽媽打個電話,問候一聲就行了?!?/p>
(二)
王超住院后,與他朝夕相處的高三5牥嗤學們才知道,這個平時樂呵呵的“數(shù)學超人”,家庭竟是那樣的不幸。他放棄治療的消息傳到學校,同學們的心被刺痛了。在學生會的組織下,全校師生紛紛伸出了援助之手。
學校開家長會時,同學們分頭到各個教室,向家長們講述王超的不幸。可敬的家長們流著熱淚,涌向孩子們的捐款箱。
寒風中,幾位同學站在路邊,大聲念著他們的倡議書《18歲的生命渴盼延續(xù)》,并一次次向捐款的人們深深鞠躬致謝。
平時不茍言笑的政治老師吳廣智,拿出200元錢放到講桌上說,他的大女兒患的就是尿毒癥,他希望悲劇別在可憐的王超身上重演。
渾身浮腫,眼睛都很難睜開的王超聽說學校為他捐款,深感不安,他告訴班主任劉穎老師,別麻煩同學們了,不值得。
得知他態(tài)度如此悲觀,同學們冒著大雪成群結(jié)伙去勸他。家長們也坐不住了,丁志博同學的小姨韓小寧,放下手頭的生意,幫王超尋醫(yī)問藥,幫助協(xié)調(diào)他父母兩邊的關(guān)系。
一位女同學給王超寫了一封信。信中說:“我聽說你不去醫(yī)院,不去治療時,我好想偷偷地哭。你為什么要把我們的愛拒之門外熑綣我可以請求的話,求你別放棄和大家一起拼牎
王超小學時的好友韓濤,是農(nóng)業(yè)大學的學生。英語作文時,外籍老師出了個題目《假如我有一千元》。韓濤寫道:“假如我有一千元,我會全部拿來救助我的好友王超……”外籍老師的夫人黎尚冰與韓濤一道專程看望王超,并留下1000元人民幣。
王同生得知兒子的病情,當即表示愿給王超移植一個腎。
南京華欣藥業(yè)公司送給王超價值1萬元的藥品……
短短兩周時間,同學們給王超募集了23萬元。王超有救了。101中學校長王毓龍打來電話:“一分鐘都不能耽擱,學校馬上派車去,讓王超立即住院?!?img align="lef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00/07/28/qkimagesdzjkdzjk2009dzjk200937-2-l.jpg">
1998年12月中旬,身體極度虛弱的王超終于同意住院。媽媽手腳不便,無法照料兒子,就由父親陪床。因體質(zhì)問題,王同生把自己的腎移植給兒子的請求被醫(yī)院否決了。王超艱難地與病魔搏斗著。
住院沒幾天,王超染上流感,高燒不退,大夫說不能用冰塊降溫,怕傷大腦,但又想不出持續(xù)降溫的好辦法。王同生想了一會說:“這事交給我吧。”
他讓兒子脫個光膀子,鉆到被窩里。他也脫個光膀子,在樓道里站半天,凍得差不多了,就跑進病房,身貼身摟住兒子。整整一個晚上,王同生用這種獨特的“人體降溫法”,竟把兒子的高燒逼退了。王超認為那是世界上最好的降溫方法。
三口人到了一起,王超最高興。他想讓這個家庭破鏡重圓,一次,他跟四叔說:“如果能讓我爸媽再和好,我病這一場也值了?!?/p>
1998年12月19日,劉穎老師與學生代表一起,在病床前為王超舉行了成人儀式。同學們在臨時借來的小黑板上寫下了“生命、愛、永恒”幾個彩色大字。周圍點綴著許多心形圖案。小黑板前的桌子上,擺著一個大蛋糕,潔白的奶油上面寫著同學們的祝福:“祝我們的超人永遠健康快樂。”剛剛做完透析的王超,眼中含著淚,臉上掛著笑,完成了成人宣誓儀式,他在同學們的祝福聲中許了一個愿:“爭取早日出院,按時參加高考。”
但是,尿毒癥剝奪了他高考的報名權(quán)。1999年7月,臨近高考,王超顯得焦躁不安,坐臥不寧。7月6日,高考前一天的晚上,看著媽媽睡下后,王超悄悄給劉穎老師打電話,他說怕影響同學們復(fù)習,沒給他們打電話,祝同學們考出好成績。
放下電話,王超躺在床上默默地流淚,流啊流啊,媽媽進屋來,他都沒察覺。媽媽摸著兒子的頭發(fā)哽咽著說:“哭吧,媽知道你難受,想哭就大聲哭吧,別憋壞了身體?!蓖醭ё寢尫怕曂纯?“我本來打算報考醫(yī)學院,將來照顧您,媽犖藝娌桓市陌牎
從發(fā)病到現(xiàn)在,王超靠學校的捐款,通過每周兩次的透析維持生命。根據(jù)王超的病情,每周應(yīng)透析三次,為節(jié)省醫(yī)療費,王超主動要求降為兩次。他寄希望于腎移植,等待著可供移植的腎源。
筆者去他家時,他正在看計算機方面的書,他臉色蒼白、語氣平靜地說:“為了媽媽,為了所有關(guān)心我的人,再難我也要活下去?!?/p>
19歲的王超經(jīng)歷的苦難實在太多太多,但他在筆記本的扉頁上寫著:活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