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林

王欣是個印象派畫家。他的畫，除了他自己再沒有人能看懂。王欣并不悲哀，他相信一定會有人懂他的畫，且瘋狂地迷上他的畫。

因王欣的畫不被人理解，他的畫就很少有人買，日子過得自然窮困潦倒了。他租了一間僅十平方米的房，房里除一臺錄音機一張鋼絲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外，再就是畫布、畫筆之類的東西。王欣又是一個生活很隨便的人，肚子不餓不吃飯。吃飯也是吃盒飯，要不就吃方便面。頭發(fā)又長得披肩了，臉就顯得極小，臉色也黃黃的，明顯的營養(yǎng)不良。

母親幾次勸王欣回家。

王欣說，死也不。語氣硬得鋼鐵一樣。其實王欣跟父母親也沒很大的矛盾。王欣渴望自由，性情散漫，又畫那些誰也看不懂的畫。父親要王欣上班，王欣不聽，竟干脆把工作扔了，一門心思呆在家里畫畫。父親這回發(fā)了火，把王欣房間里的畫全扔出了窗外。王欣撿了畫回來，同父親狠吵起來。父親說，你二十好幾的人，還呆坐在家，吃喝我倆老駱駝做的，不臉紅?王欣說，你嫌我吃喝你們的，那我這就走，我不信我養(yǎng)活不了自己。王欣就收拾自己的東西，王欣提了個包出門時，被母親拉住了。王欣掙，用的勁兒大了點兒，母親竟跌倒在地。父親的火氣更大了，滾，讓他滾，我們就當沒生他。王欣就頭也不回地出門了。母親仍喊，王欣，你回來，回來……母親要去追，父親拉住了，父親的眼里竟汪著晶亮亮的淚。

王欣已一年沒回過家。

母親時時來看王欣。母親還塞錢給王欣，但王欣不要，我不能用你的錢，我能養(yǎng)活自己。憑母親怎么塞，王欣就是不要。母親哽咽地說，你不認我這個母親了?母親又把錢塞進王欣口袋，王欣竟把錢撕得粉碎。母親就流著淚走了。

王欣定定地望著母親漸漸模糊的身影。

這天，王欣睡到太陽爬上窗子，可王欣仍賴在床上不起來。他雙手枕著頭，眼望著屋頂胡思亂想。忽然，他眼前一亮，靈感來了。他脫光了衣服，在身上涂滿了紅黑綠三種顏料，然后開了錄音機，王欣隨著嘭—嚓—嚓的旋律在畫布上翻滾起來。嘭嚓嚓的聲音沒有了，王欣的畫也完成了。王欣陶醉在畫的意境中，激動不已要是畢加索在就好了，那他準會欣賞我這畫。

王欣給這畫取名為希望。

第二天，王欣就在街道上擺起這幅畫。有幾個人圍著畫看時，王欣就滔滔不絕地講起來，這幅畫可成為傳世之作，作者拿紅黑綠三種醒目的色彩組合在一起，產生一種強烈的藝術效果。王欣指著一團濃濃的黑塊說，我們一看到這一大塊黑時，心情感到壓抑，想喊一通或者想摔什么東西……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王欣講得也越起勁，他的手臂不住地夸張地揮動著，頭也一晃一晃的，披肩的長發(fā)也瀟灑地甩來甩去的，說，我看見這畫，眼前就出現(xiàn)了一個在沙漠里跋涉很久的女人，她極口渴，可她心里懷著希望，前面一定有潭清水……

有一人打斷了王欣的話，你這畫賣多少錢?王欣說，五千。那人在提包里拿出一疊百元鈔票，甩在王欣手里，說，你數(shù)數(shù)。王欣接了錢，傻傻地問，你真的買這畫？那人笑，我不買畫拿錢給你干嗎?王欣激動不已，你是我的知音，知音。王欣又在街道上放聲高歌：千古知音最難覓……

王欣的一幅畫買了五千元的消息上了市報。

買王欣畫的人漸漸多起來。

母親又來勸王欣回家，王欣這回答應了。王欣回到家，把幾沓錢放在父親的桌子上，這是整十萬，你數(shù)數(shù)。我現(xiàn)在總不吃喝你的了。王欣說完拿了東西進了自己的房。

父親的眼落在錢上，眼就鉆心地疼。

一天，一輛嗚嗚嗚叫的警車在樓下停下了。兩個警察進來了，拿出手銬，父親平靜地伸出手。王欣拉住警察，問，你憑啥抓我爸?一警察說，他受賄。王欣說，不可能，我爸從不要人家東西。你們準搞錯了。

父親被警察押上了警車。

王欣問母親，父親咋會受賄?母親的淚不住地淌，母親說，你來。母親進了房，打開衣櫥。王欣見到幾十幅他畫的畫，王欣一臉迷惑，我的畫怎么在這里?母親說，那些求你父親辦事的人見不管送啥東西，你父親都不收后，就想到你的事了。開初那個拿五千元錢買你的畫的人當天晚上就把畫送給你父親，說是花五千元錢買來的，你父親就收下了。你父親當然不能白收……

王欣的眼一澀，淚水嘩嘩地淌下來了。王欣拿把剪刀，把他的畫全剪了。王欣再不畫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