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麓

是在 1998年 8月的一天下午，那天下著雨，我在編輯部編稿，電話鈴響了，我拿起聽筒，電話那邊是長久的沉默，許久，她開口：“鹿兒，我是素顏?！?5年前，素顏是西安一家很有名氣雜志社的編輯，我是她的一名作者，因年齡相仿，我們成了好朋友。她婚禮那天，我作為伴娘，目睹了她和夫君幸福甜蜜的一幕。在市里一間茶秀的二樓，我們選了一個安靜的位置坐下來，記憶中素顏那瀑布般的長發(fā)剪短了，她原有的清純被歷經(jīng)滄桑的成熟所代替，唯一沒變的是她那雙睿智的眼睛。素顏優(yōu)雅地點了一支煙，那天茶秀的整個音樂主題是《梁?！贰Ｔ趹n傷的小提琴、鋼琴和古箏緩慢的旋律中，素顏熟練地吐著煙圈，在煙圈破滅的背后，我看到她那張凄美的淚臉。那天素顏為我講述了她生命中最痛苦的一段往事。

(一 )

1993年 5月，是我生命中陽光最燦爛的日子，我和海濤經(jīng)過 3年的熱戀終于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海濤是一個溫柔體貼的丈夫，我所工作的雜志社離家較遠，每天都要騎近 1個小時的自行車才能到家，每當我披著黃昏的余輝到家時，總能看到他圍著圍裙在廚房忙碌的情景。擁著他的腰，將臉輕輕貼在他的背上，我感到了小家的溫暖。

海濤很支持我的寫作，他知道我在雜志社工作壓力大，家務事很少讓我做。每天吃完晚飯，他都放些我喜歡的樂曲，自己則坐在一角默默看書，從不打擾我。我寫作喜歡先寫在本子上，然后再在電腦上打印，海濤深知我的辛苦，承擔了所有打字的任務。我們的房子是一套老式單元，沒有客廳，只有大小兩間房子、衛(wèi)生間和廚房。當初結(jié)婚時，他父母怕我過不慣，曾提出讓我們住大間他們住小間，可他母親身體不好，患腦血栓偏癱已有十幾年了，行動不是十分方便，所以我堅持住只有 9平方米的小間。

婚后我們過得很幸福，海濤為我放棄了許多自己的愛好。曾經(jīng)有不少人因為我的選擇而遺憾，他們認為以我的條件完全可以找一個經(jīng)濟實力強的老公，不必像現(xiàn)在這么委屈?？墒俏液軡M足，愛是細微的，用心一點一點感知的，我愛海濤，愛他在平凡的日子給我的感動。

很快 3年過去了，海濤的母親因為年齡大了，很希望我們能為她生個孫子，可我的工作不允許我過早的生孩子，雜志社是一個競爭很激烈的地方，如若懷孕生子，就很有可能被炒魷魚，我愛這份工作，不愿因為孩子而丟了自己的夢想。海濤的母親很不高興，從此很少和我說話，海濤依舊像從前一樣愛我，只是沉默了許多，他的沉默讓我心痛。

盡管我和海濤十分小心，可不久之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懷孕了，強烈的妊娠反應使我臉色蒼白，雜志社老總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海濤的母親卻十分高興，一改往日對我的態(tài)度，讓海濤又是給我燉雞湯，又是給我買補品的。海濤也十分高興，抱著我在屋里轉(zhuǎn)圈，說他要做爸爸了，甚至將臉貼在我的腹部，聽那根本就聽不見的胎音，在海濤的喜悅中我淚流滿面。海濤立即意識到了我的想法，那天從不抽煙的他，一支接著一支抽了很多支煙，煙霧中他幻滅的臉流下一行冰涼的淚。

第二天，海濤陪我去醫(yī)院。躺在手術(shù)臺上，我的淚不停地流下來，滑落到兩邊的耳朵里，一陣陣鉆心的痛襲來，血從我體內(nèi)冰涼地流出。孩子是我和海濤愛情的希望，而我竟親手毀滅了他。我感覺我和海濤的婚姻大廈出現(xiàn)了裂痕。

(二 )

有了這樣一次心靈傷害之后，我們的感情開始走下坡路。海濤待在家里的時間越來越少，留在單位的時間越來越多，常常是夜里 1、 2點，他拖著疲憊回家倒頭就睡。

婚姻就像是一件瓷器，摔碎之后再貼起來總有裂痕，如若拿它再裝水，不斷漏出的水最終會使它一崩而潰。

1996年 6月，海濤的母親因走路時不慎摔了一交，引起腦溢血，住院后全身動彈不得，時刻需要身邊有人照顧。我請了幾天假之后不得不把護理的任務交給海濤，而改為每天晚上和星期天來陪婆婆。婆婆全身癱瘓后心情十分不好，動不動就發(fā)脾氣。

7月份，我接到雜志社要我去武漢組稿的通知，對海濤，我實在是難以啟齒。那是唯一一次遠行沒有海濤相送的別離。到站那天是凌晨 6點，對陌生的城市來說，我是過客。撥了幾次家里的電話，總是無人接聽，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旅館，碰巧趕上一個會議，所有的房間都客滿了，只剩下地下室的兩人間，霉?jié)竦某睔庥可蟻恚胰缤粋€被打進地獄的人。接下來就是跑雜志社，見作者，每當閑下來的時候，我就格外思念海濤，海濤是我的最初，也是我的最后，分離才能證明相思，我要告訴海濤以前是我錯了，現(xiàn)在為了婚姻我什么都可以放棄，包括夢想。

(三 )

從武漢匆匆趕回西安，連行李都沒來得及放，我就跑到醫(yī)院，推開病房的門，行李一下子從我手中滑落。床前精心伺候婆婆的人竟是海濤過去的戀人小玫。從婆婆燦爛的笑臉上，我明白了一切。在這個家里，我已是一個多余的人。

那天我回了娘家， 4天后，海濤把電話打到雜志社，生氣地問我回來為什么不告訴他。我苦笑：“我對你還重要嗎 ?”海濤生氣地掛了電話。那之后，我沒有去醫(yī)院，我怕見到小玫那刺痛心的感覺。正在這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又懷孕了，不知是喜是悲，眼淚流了一臉，我決定生下這個孩子。正當我準備把這個消息告訴海濤時，突聞婆婆去世的消息，在她生命最后的日子，我沒有陪在身邊，一種良心上的自責藤藤蔓蔓地纏上來，繞得我喘不過氣來。

辦理完后事，海濤似乎一直都在傷痛中走不出來，變得更沉默少語。我默默地承擔了一切家務，極盡溫柔的充當著妻子的角色，忍受著一陣陣涌上心頭的惡心感覺，海濤問我是不是懷孕了，一句話就能說出口的，卻堵塞在我的喉嚨發(fā)不出聲音，他對小玫感情的隱瞞，讓我倔強地不想說。那之后，海濤對我是一天比一天冷，有時徹夜不歸，我忍受著空守的寂寞，一天天憂郁下去。

終于，海濤向我坦白了他和小玫的感情，她懷了他的孩子。海濤說他必須負責。我承受著心被撕碎的巨痛，想哭，卻傻傻地笑。將屬于自己的東西一件件裝進行李箱，臨走時，我平靜地說：“離婚協(xié)議書寫好了，請通知我簽字?！?/p>

(三 )

從武漢匆匆趕回西安，連行李都沒來得及放，我就跑到醫(yī)院，推開病房的門，行李一下子從我手中滑落。床前精心伺候婆婆的人竟是海濤過去的戀人小玫。從婆婆燦爛的笑臉上，我明白了一切。在這個家里，我已是一個多余的人。

那天我回了娘家， 4天后，海濤把電話打到雜志社，生氣地問我回來為什么不告訴他。我苦笑：“我對你還重要嗎 ?”海濤生氣地掛了電話。那之后，我沒有去醫(yī)院，我怕見到小玫那刺痛心的感覺。正在這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又懷孕了，不知是喜是悲，眼淚流了一臉，我決定生下這個孩子。正當我準備把這個消息告訴海濤時，突聞婆婆去世的消息，在她生命最后的日子，我沒有陪在身邊，一種良心上的自責藤藤蔓蔓地纏上來，繞得我喘不過氣來。

辦理完后事，海濤似乎一直都在傷痛中走不出來，變得更沉默少語。我默默地承擔了一切家務，極盡溫柔的充當著妻子的角色，忍受著一陣陣涌上心頭的惡心感覺，海濤問我是不是懷孕了，一句話就能說出口的，卻堵塞在我的喉嚨發(fā)不出聲音，他對小玫感情的隱瞞，讓我倔強地不想說。那之后，海濤對我是一天比一天冷，有時徹夜不歸，我忍受著空守的寂寞，一天天憂郁下去。

終于，海濤向我坦白了他和小玫的感情，她懷了他的孩子。海濤說他必須負責。我承受著心被撕碎的巨痛，想哭，卻傻傻地笑。將屬于自己的東西一件件裝進行李箱，臨走時，我平靜地說：“離婚協(xié)議書寫好了，請通知我簽字?！?/p>

(四 )

回到娘家的日子變得苦不堪言，那時弟弟已結(jié)婚，住在家里，我的到來無疑破壞了原有家庭的平靜。弟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海濤給我打電話讓我簽字那天，我不慎扭傷了腳踝，腳腫得老高，在街道辦事處門口，海濤看我步履蹣跚地走來，眼圈忽然紅了，心疼地說：“你的腳要緊嗎 ?我送你上醫(yī)院。”他一如從前那樣固執(zhí)地抱起我在街道上攔“的”，要送我去醫(yī)院。我掙扎著流了一臉的淚，既然，你在婚姻的半路上把我撇下了，剩下的路就讓我一個人走完。辦完手續(xù)出來，我仿佛覺得心被掏空似的，一瘸一拐地上了車。車開了，隔著車后座的擋風玻璃，看著海濤在我的生命中一點點的消失，我失聲痛哭。

腳好之后，我搬出了娘家，在離雜志社不遠的地方我租了一間民房，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來。同事們同情地說：“你既然決定離婚，為什么還要這個孩子呢 ?況且法律規(guī)定，在懷孕期間不得離婚?！蔽铱嘈Γ骸凹热粣垡巡淮嬖诹?，又何必要用孩子去拖住一段破碎的婚姻呢 !”

懷孕 8個月的時候，在主編婉轉(zhuǎn)的“關(guān)懷”下，我遞交了辭呈。一個人的生活從此成了漫長的夜。 1997年 6月，經(jīng)過一天一夜漫長的煎熬，我剖腹產(chǎn)下了兒子，取名“思?！薄?

沒有工作的日子，我開始拼命地寫稿，給各個雜志社寄稿，催稿費，然后用稿費買奶粉及生活的必需用品，我決定靠自己的能力撫養(yǎng)兒子。日子雖然過得很清苦，可是我不后悔，兒子是我生命的希望，為了他我要堅強地活下去。

兒子 1歲的時候，我推著嬰兒車走在街上，意外的碰到了海濤。許久不見，一種歷經(jīng)滄桑的傷感寫在我們中間。他說小玫生了個女孩，而后又尷尬地問：“你又結(jié)婚了嗎 ?”我說沒有。他說：“那這個孩子是……”我說：“是你的?！薄拔业??不可能吧。為何你當初沒有告訴我?！蔽艺f：“在我準備告訴你的時候，你對我說小玫懷了你的孩子，你要對她負責?！焙行┘拥刈プ∥业募绨颍骸盀槭裁??你要是說了，我不會離開你的，因為在心中我還是愛你的。這些日子你是怎么過……”我打斷了他。街邊匆匆的相遇后，我走了。

幾天后，小玫費盡周折打聽到了我的住處，一見我，她哭著跪在地上，求我不要把海濤再從她身邊奪走。

當海濤再來找我時，我已退了當時住的房子，踏上了去杭州的列車，在那里憑借著我發(fā)表的文章，已聯(lián)系到一份工作。在走之前，我寄給了海濤一封信： 海濤：

當你收到這封信時，我已離開了西安，請不要試圖來找我。兩個人成立一個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婚姻就是對另外一個人負責，愛本身就意味著一種犧牲。我們都曾是經(jīng)歷過一次婚姻傷痛的人，現(xiàn)在已是成熟的人了。人生不是游戲，生命總免不了最初的陣痛，人太忠于感覺就難好好思考，你和小玫能步入婚姻的紅地毯，都是經(jīng)過心靈煎熬的，更何況你們現(xiàn)在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這是一個多么完整幸福的家啊 !你忍心再去破壞掉它嗎 ?婚姻和戀愛不一樣，戀愛可以有許多選擇的對象，可是婚姻卻只能有一個天使，她就是陪你到老的伴侶，就像小玫對你的愛。

寫這封信時，我好像忽然解開了自己曾經(jīng)系的心結(jié)，經(jīng)歷了許多之后，我已不再是原來那個任性的我了。你不必再為我內(nèi)疚、自責，你的兒子有一個堅強的母親，他會生活得很好的。但愿風雨過后，我們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讓我們互相為對方的明天祝福吧 !

一切如意 !

素顏

1998年 6月 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