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岱

孫志下崗多年，卻似乎比誰都忙。只要拷機(jī)一叫，準(zhǔn)是他的“牌友”三缺一了，愛搓麻將的鄰居不少，可沒有敢跟他玩的，眾口一辭：“這孫子，麻將搓出精來了，讓他做搭子，還不是送錢給他？怪不得討不到老婆呢，賭場得意情場失意嘛！”

瞧，這話說得多難聽，“孫志”變成“孫子”了，連沒有成家也歸咎于他愛搓麻將。難怪，30多歲的人一天到晚嗜賭如命不務(wù)正業(yè)，除了麻將，“殺關(guān)”、“搏眼子”他樣樣在行，贏的錢應(yīng)付每月開銷綽綽有余，出門以車代步是家常便飯。名聲在外，“牌友”檔次也高了，不是肉頭厚的“沖頭”他還不屑一斬呢！圈子里的人輸多不怪，反而自嘲：“孫子哎，我在幫你再就業(yè)！”

前不久，隔壁搬來新鄰居，孫志一打聽，主人是私企老板。孫志的自行車就放在兩家之間的過道上，因?yàn)殚L久不騎它，蒙上厚厚的一層灰。新鄰居的朋友特別多，大概嫌這車有礙觀瞻，便不打一聲招呼、自說自話地把它放到樓底下的門洞里去了，原地?cái)[兩盆不值幾個錢的草花。不出3天，車被偷了，孫志裝“孫子”，像沒事似的，一字不提，樓梯上一照面仍是點(diǎn)點(diǎn)頭。貴人多忘事，老板事又多，時間一長，鄰居家的自行車飛哪兒去了早忘了個一干二凈，可車主孫志哪會忘呀？

也巧，這老板麻將癮頭同樣大得邪乎，這天晚上三缺一，他便來敲孫志的門，笑嘻嘻地遞上一張名片，說：“免貴姓常，孫先生是麻壇高手早有耳聞，能否屈尊到寒舍玩幾圈？”孫志暗笑：總算撞到槍口上了，一部自行車丟掉了，10部自行車要贏回來。他臉上卻露出難色：“我是下崗的，小弄弄可以，大的不敢玩?！背＠习逡娝麤]有拒絕的意思，便一改文縐縐的酸腔，頗為豪爽地一拍胸脯：“孫先生客氣客氣。輸贏是假，交友是真，我能開公司，還不是靠朋友手盤？”孫志緊跟一句：“那是那是，哪一天我混不下去，說不定要到貴公司討口飯吃！”

“小事一樁！”趿著拖鞋的孫志就被常老板連拖帶拽地拉到麻將桌上。孫志的拷機(jī)此起彼伏地響了好幾回，都是約他搓麻將，他都借故推托。常老板輸了錢仍覺滿意：孫志在常老板的朋友面前給足了他的面子。

僅僅過了一天，常老板又來了，噱頭擺足：“再給我一次面子，這兩位都是大戶，幾百萬的身價(jià)，輸萬把塊錢連眼睛都不眨一眨，就算替我捧捧場吧，輸了記在我的帳上?！睂O志看出常老板不服輸?shù)膫€性，這種人輸一萬塊跟輸一塊沒什么兩樣，為何贏他不得？他半推半就地又坐上了麻將桌，常老板還硬“逼”他關(guān)了拷機(jī)。

孫志軋出苗頭要大玩一把了。老規(guī)矩，他上來幾圈總是打保守牌，不露鋒芒。利用自己精力充沛、后勁十足的特點(diǎn)，后半夜起連連做成幾副大牌。等他們心態(tài)變壞時，再乘勝追擊，刀口舔血，無所顧忌。常老板心有余悸地“夸”他：“小孫稱得上是冷面殺手！”孫志則“由衷”地贊嘆：“是模子！我本來擔(dān)心你們會聯(lián)手對付我，沒料到各位的牌品這么好，佩服佩服！”到收手時，孫志抓過一把百元大鈔，常老板有點(diǎn)心痛，但嘴上說：“這些算是小弟的一點(diǎn)小意思，不成敬意。不打不成交，一回生二回熟嘛！”

孫志回家一點(diǎn)錢，快笑不動了：夠幾個月的開銷了。

常老板從沒有輸?shù)萌绱酥畱K，心猶不甘，暗生一計(jì)：看來他確實(shí)是難以捉摸的對手，還是另想法子讓他服服貼貼地將贏的錢再“嘔”出來。

再次照面時，常老板開門見山：“我是快奔50的人了，有點(diǎn)眼光，愛才惜才。我早就看出你小孫靈活能干，頭腦清楚，稍加點(diǎn)撥便能獨(dú)擋一面。我答應(yīng)你，到我公司來施展你的才華，絕不會虧待你?！?/p>

孫志裝出一副喜出望外、感恩涕零的模樣，握住常老板的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其實(shí)他是一個字也不想說，因?yàn)槿徊怀鏊乃?。常老板則一臉嚴(yán)肅：“好吧，你明天就到公司經(jīng)營部來報(bào)到?！?/p>

孫志關(guān)起房門樂得手舞足蹈、自言自語：“孫子呀孫子，你的‘孫子兵法還真靈光，除了贏錢，還能贏來像模像樣的正當(dāng)職業(yè)。不過，我明白他在用計(jì)，我就將計(jì)就計(jì)，這就叫棋高一著?！?/p>

孫志正式上班了。不出半月，他就與上上下下混得爛熟。經(jīng)營部的同事都了解他是老板的鄰居，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在業(yè)務(wù)上都樂意幫他，使他長進(jìn)很快。

好戲在后頭。常老板好不容易耐住性子這么久，總有忍不住的那一天，他要搓“工作麻將”了。孫志何嘗不曉得“項(xiàng)莊舞劍，意在沛公”？何況他的地位已經(jīng)不單是鄰居，主要的是老板手下的“打工仔”了。他心領(lǐng)神會，滿口應(yīng)承。麻將大戰(zhàn)在老板的辦公室展開。夜幕降臨之時，常老板神采飛揚(yáng)，孫志則姍姍來遲……

孫志的手氣從沒有像今天這么糟糕，常老板的情緒更是難得的好。個把鐘頭剛過，三個“打工仔”爭相“捐”款，常老板手頭的人民幣有了一堆。

突然間，虛掩的房間被推開，是抓賭的警察從天而降。常老板忙將桌上的錢往地上擼，這哪躲過警察的眼睛。這下可好，賭資全部沒收不算，常老板不得不與伙計(jì)們?nèi)ァ熬掷铩敝v講清楚。

打那以后，常老板再要孫志搓麻將，他如驚弓之鳥一般死也不從，一派大夢方醒、金盆洗手的架勢。常老板當(dāng)然奈何他不得。不管怎樣，好歹是鄰居，干活也賣力。常老板再要過把癮就不勉強(qiáng)他了。

常老板哪會知道，正是孫志在“開戰(zhàn)”之前打了匿名電話，警察自然是一撲一個準(zhǔn)了。

孫志這一著棋既險(xiǎn)又絕。一戒了賭癮，二保住了稱心的職業(yè)，聽說還如愿以償?shù)赜辛伺笥选！皩O子兵法”不簡單?。ㄊY光敏、程啟華摘自《新民晚報(b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