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穎
在江亭縣,偷雞最厲害的就算我們永紅公社的成都知青。我們曾經(jīng)成功地使方圓5里之內聽不到雞打鳴,還明目張膽地在后山腰上開過三縣知青聯(lián)辦的百雞宴,聞訊從各地趕來的知青哥兒們肩挑背扛懷揣手提弄來了一大群雞,白的花的麻的黑的,亂哄哄一陣忙活,血,黑了一坡,入夜時分那些花的麻的白的黑的雞們便成了白斬的紅燒的涼拌的火烤的了,之后,便是一通暴啃,留下滿坡的雞骨頭,惹得附近村子的狗一兩個月之后還常往坡上轉悠。
黑娃偷雞是一絕,他似乎懂得雞的語言,嘴里咯咯咯地總能讓雞們感到親切。當然,許多時候他也用道具,有時是一把酒泡過的米,有時是一支細竹管。大多數(shù)時候,他都用一把干米代替了,將米捏在手中,拇指一彈一顆,很均勻地幾尺一顆,構成雞們的死亡之路。如果雞離得很遠,就用細竹管吹,這一招屢試不爽,沒有一只雞能拒絕大米的誘惑。說實話,那個時代,雞也餓啊。
每當雞被它生命中最后的幾粒米吸引到黑娃身邊時,黑娃的絕活便出來了,他不驚也不躁,只平心靜氣地慢慢靠近那雞,那雞居然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困住,不吵也不逃,就乖乖地被黑娃一雙大手捧住,任他從翅膀上拔下一根長羽毛,往后腦勺一插,一彈腿就去了另一個世界。
此后的幾年里,我?guī)缀鯇W會了黑娃所有的偷雞絕技,唯獨沒學會用雞毛殺雞這一招。這一招,也隨著黑娃被鄰隊的農(nóng)民鋤斃而從此失傳。黑娃死后,我成了大家吃雞的依靠,直到我被推薦上工農(nóng)兵大學返城那天。知青們推薦我,倒是能理解,而社員推薦我,則讓我有些頭懵,直到多年以后,支書老余進城辦事,我燉雞款待他,趁著酒勁兒我還沒忘問他這事。老余滿臉透紅地說:“你想想,你一走,咱村里的雞不就安全多了么?咱們鄉(xiāng)下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只好捧你,讓你離開。這一招,現(xiàn)在還常用呢……”
(黃干摘自《中國文化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