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總有人為我坐立不安,為我到處說好話。
我在外地工作的時候,有一位干部模樣的老婆婆,到處為我“鳴冤叫屈”,說那么多狗屁不通的人都提拔上來了,可只有“朝中無人”的陳大超還在修拖拉機,還在當工人!她只要在街上碰到我,就要拉住我的手安慰我。
至今,我也不知道她的姓名。我只記得她矮矮的個,花白的頭發(fā)。
很多次,我都想把她打聽清楚,想提點東西,到她家里去,向她訴說已經在我心里汪得很深很濃的感激之情。但我也只是這樣想想而已。除了極要好的朋友,我還從來沒有提著東西登過別人的門。
我相信別人那樣做,只是出于別人的良知,而不是出于別的什么目的。別人那樣做了,他的良知就得到了安撫,得到了平靜,別人也就能因此得到做人的愉快。別人需要的是你能夠按照他們良知預見的方向一直走下去,不要半途而廢,更不要沉淪和墮落。你真的做到了這一點,你就滿足了他們更大的愿望。這樣做,比提點東西上門稱謝更重要,也更能像常開不敗的花朵一樣,讓別人更長久地聞見從你的靈魂深處散發(fā)出來的芬芳。
無論如何,我對這個世界還是有信心的。我不相信人類真的俗到了你不送禮你不卑躬屈膝就沒有人賞識你,沒有人為你主持正義的地步。
調到孝感之后,仍是上班好好做事,下班寫些東西,從不想著要到哪里去走動走動,活動活動。我相信一座大廈有幾根假柱子也許還不會倒塌,但若有一大半柱子都是假的了,那它絕對會轟然一聲土崩瓦解。我相信一個人真的在工作中出類拔萃了,真的成了一個有真才實學的人了,那他就一定能喚醒潛藏在別人心底的良知,讓別人為他坐立不安,仗義執(zhí)言。
說到寫作,隨著我發(fā)表的作品越來越多,也就有人來向我討“訣竅”。我說我寫作也是依賴編輯的良知,一般可用可不用的稿子,編輯漫不經心地把它扔到廢紙簍里去,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等你真的把稿子寫到他不發(fā)就良知不安、晚上睡覺就睡不著睡不香的地步,他就是真的把它丟到廢紙簍里去了,他也會把它重新找出來的。
我真的就是這樣想的。這樣想的最大好處就是:這樣一來,你的心思就正了,你就不會因為動歪心思走歪路子而浪費許多時間和精力。
我的作品越發(fā)越多,就是在單位里,那些從來沒有喝過我一杯水抽過我一支煙的同事和上司(包括上司的上司),已經在“坐立不安”之后,給了我太多的榮譽。
潛藏在心底的良知,是人類永恒的也是最有價值最值得信賴的“金礦”。一個人最大的犯傻,就是被這座“金礦”上的一些丑陋的“石頭”和有毒的“野草”所迷惑,而輕易地失去對整個人類的信心,進而放棄整個人生的抱負和努力。
這正是我最感痛心的,也是我最感慶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