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 岳
我遠遠就看見她了,那女人。
當然,我的目光原本不是在搜尋她。我剛從公共汽車上下來,急著要聯(lián)絡(luò)朋友。轉(zhuǎn)了好一陣子,方圓一里,大約也就只那一部投幣電話,而那女人正占用著。
我只得走過去,耐心地等待。我想很少有人會在這樣寒冷的冬夜,這樣喧鬧的街頭,說太久的“電”話。爸爸老是責怪我一拿起話筒就放不下,其實有時候只能通過電話來交談,也是迫不得已的。那一次,我和C分手,整整打了1000來塊錢的電話費,還是無法挽回什么。我一直相信,如果當初我能在C旁邊,好好抱著她,說出那些我該說的話,也許不會到今天這地步……
我在那女人身后站了好一陣子,可她沒有半點收線的樣子,那是一部新式的帶有硬幣顯示器的投幣電話。那女人30歲出頭,穿著端莊的西服,標準的上班族婦女。她拿著話筒的姿勢很優(yōu)雅,蕩起溫柔甜美的感覺,仿佛陶醉于話筒的世界,時而巧笑,時而嬌嗔;那豐韻的唇,那精巧的眉,還有那深切的眸子,實在生動極了。我暗暗猜想另一端的,定是她生命的深愛,丈夫,要不,情人。我不禁再度憶起了C,止不住一陣心痛。
不過,是什么原因令這樣一個女人,在這樣一個夜里,不是依偎在愛人的胸口,耳鬢廝磨,而是打冰冷的電話呢?出差外地?兩地分居?或者,難道她是別人的第三者,只能借這樣的空檔偷偷言語互慰而不能親見一面?想著想著,那女人已講了快一個鐘頭,我也在寒風街頭站了快一個鐘頭。她仿佛根本沒有發(fā)覺,而我也實在不忍打擾。
可是,慢著,我突然覺得似乎有點不對勁。從我見到她時到現(xiàn)在,那女人從不曾投過一次幣,就算是市內(nèi)電話也不可能這樣。我不動聲色地湊過去,看了看硬幣顯示器。
是零,一閃一閃的零。
這女人,對著沒有對方的公共電話話筒,說了一個小時,或者更久。
(李威摘自《看世界》1997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