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海亮
“樹上停著一只,一只什么鳥?”電視里的歌星“哦哦”地唱了半天,才唱出來,原來樹上停著一只“愛情鳥”。
我想笑,誰知道“愛情鳥”是什么鳥?
古人寄情寄興于鳥的時候,絕對不會這么含混:
“城上風(fēng)光鶯語亂,城下煙波春拍岸”“雙鴛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橈通”“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事與孤鴻去,探春竟是傷意離緒”“恨芳菲世界,游人未賞,都付鶯與燕”“綠樹聽鵜jue,更那堪、鷓鴣聲住,杜鵑聲切”“煙蓑散響驚詩思,還被亂鷗飛去,秀句難續(xù)”。
古人談情說愛,雅一點的是“青鳥、鴻雁”,俗一點的是“葉底鴛鴦”,絕對不會一句“愛情鳥”就蒙混過關(guān)的。
這倒也不能怪歌詞的作者,古人畢竟生活在“濃睡覺來鶯亂語,驚殘好夢無數(shù)”的時代,我們的作者即便整日地抬頭望天,能看見的大約不過是高樓間的幾只麻雀,如果讓這些灰頭灰腦的小家伙去“傳情”,怕是真煞了戀人的風(fēng)景。“愛情鳥”就“愛情鳥”罷。
話扯遠(yuǎn)了,說鳥也不必追回唐宋呀。
但鳥兒的確離我們遠(yuǎn)去了,不要說“王謝堂前”,就是“尋常百姓”家里的燕子,如今又有幾只能飛到我們的屋檐下呢?混凝土鑄成的高樓沒高屋檐。
離我們遠(yuǎn)去的還不只是鳥兒。
城市化、現(xiàn)代化,已經(jīng)讓我們愈來愈強烈地感覺到疏離了自然,但這一切似乎又是我們所追求的。幾千年文明的進(jìn)程,幾乎也可以說就是人類疏遠(yuǎn)自然的
歷程。人們不是說要“征服自然,改造自然”嗎?那就要刀耕火種,就要移山填海,就要開荒造田。
我們一直信奉一個真理——“物競天擇”。但實際上,我們的行動卻無一不表現(xiàn)的是“物競?cè)藫瘛?。自然界歷經(jīng)億萬年造就的物種,在人類的幾千年的文明進(jìn)程中,竟顯得那么不堪一擊。可人類終歸也是“物”,怎么也擺脫不了與自然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利斧鋼鋸將森林伐盡了,人們倒要在自家的庭院里種幾株楊柳;漫山遍野的花草被代之以玉米高梁后,人們倒要把花草裝在陶盆里,擺上自家的窗臺。
自然在人類面前低頭了,但人類卻又要在磚瓦、混凝土、瀝青堆砌起來的文明成果中,為自然,也許是為人類自己再造出一塊自然的領(lǐng)地。
北京東北郊元大都城垣遺址上,最近建起了一個百鳥園。這里與已往人們?nèi)ミ^的動物園不同,不是再把鳥關(guān)在籠子里,而是用一張高約40米,覆蓋面積達(dá)22000平方米的巨網(wǎng),把林園籠罩起來。100多個品種2500多只鳥和游人同在一張網(wǎng)下。一張巨網(wǎng),把人與鳥都隔絕于都市之外。
這里的鳥兒不再躲避人聲。他們可以自由自在地在你的腳邊跳躍,或是飛落到你的手臂,你的肩頭,你甚至可以體驗到親手喂鳥的樂趣。人鳥同樂,本來也應(yīng)該是人鳥同樂。這些鳥畢竟是因為人們的捕殺而被驅(qū)離了城市,但鳥兒們并不記得這些。
到了這里,人們才會真正感受到什么是人與自然應(yīng)有的和諧。人們建造了都市,但今天游人們來到這里,期望的卻是要蕩滌都市的塵囂。
可是人們對自然的敵意似乎已經(jīng)成了一種心理慣性。百鳥園開園不久,一只藍(lán)馬雞就被兩個不知名的游人偷偷用石塊砸死了。后來,那只藍(lán)馬雞披制成了標(biāo)本,擺放在百鳥園的門口。
現(xiàn)在,當(dāng)父母們領(lǐng)著孩子來到百鳥園的時候,他們的孩子也會常常指著藍(lán)馬雞的標(biāo)本問:“爸爸、媽媽,那是什么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