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觀
時逢清明景和的年代,衣食住行都有人設計、制造、創(chuàng)新、引導,時裝、美食、華宅、豪車紛至沓來又逐日更新,獨有洗衣、做飯、除塵、修繕的凡塵瑣事無人提及。是否皆推之于社會分工,抑或狼奔豕突于一次性的內褲、抹嘴即走的餐館、朝此夕彼的旅社、招手即來的出租車呢?我沒錢也無心去追趕潮頭,只好迷戀于一針一線一簞一瓤一室一廳兩個輪,而且還想在這最無趣處小題大作寫上幾筆呢!
洗衣晾衫,實在是件充滿人間澄澈、真摯的樂事。天讓我落地鄉(xiāng)野,長于渭水之濱,跟在娘親背后去河邊洗衣,是每日黃昏的童年節(jié)目。小兒不會洗衣,于是陶醉于看洗衣,看棒棰起落間濺起的藍水花,看遙遙對岸的村姑姐姐優(yōu)美的弧線,聽妯娌婆媳間的嘻笑怒罵,聽母親輕輕哼唱的信天游:“月光光月亮亮,俺在河邊洗衣裳,衣裳洗得清爽爽,阿媽獎個桂花糖……”
流水經(jīng)年,小河黑了臭了,再沒洗衣的女人光顧。我也帶著幾根青春胡髭混進了城市,在單身宿舍里對著水龍頭胡亂沖刷著皮膚和衣物,直至有一日碰上了一個洗衣高手甘心代勞。
高手便是我的妻。妻有點不大不小的潔癖,又特不信任機器,沒事的時候總讓我脫下衣褲讓她搗鼓搗鼓。先用清水浸一陣子,再放洗衣粉泡半個鐘頭,最后才左右開弓地搓、擰、翻、旋,遇上大家伙時兩只小手自不濟力,干脆使出了看家本領——腳踩。我常在背后欣賞妻無意間露出的一雙美腿,于是溫暖與熱愛在心中流過。有時過意不去也親力親為,筆耕后的天旋地轉在這一番洗衣戲水中屢屢沖得干干凈凈,可謂張弛有道。從此也就堅信手足勞動就是一項最好的精神休息。
閑來讀本“禪”書。何為“禪”?“餓了吃,困了睡”,便是了。進深一步,餓了做飯吃,困了鋪床睡,更勝一籌。如是,三日一洗吾衣與一日三省吾身,不也有異曲同工之妙么——有了說法,自大夜郎更加沾沾自喜了,何況尚有“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之名相烘托呢!
洗衣人曰:活著就是一個孜孜不倦的過程,忽略過程的日子永遠覓不到生命始止的結點。至此,你還有什么理由拒絕十指浣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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