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棣

猛當九班副已經(jīng)兩年。據(jù)說班長一退伍他就可能被扶正，這當然也是他久懷的愿望了?？蓻]想到的是，連首長在隊前宣布，入主九班的居然是我。

猛比我的軍齡長，我比猛的年紀大。平時他總是有意無意地叫我“新兵蛋子”，我也不無貶意地回敬他“小孩崽子”。于是我們之間的關系便一直半冷不熱，現(xiàn)在竟要搭檔著帶一個班，能行嗎？我滿腹狐疑，有些忐忑地前去就任。

猛笑嘻嘻地迎我進班，把我的內(nèi)務工工整整地擺放到主位上。軍中有句話，叫做“班長班副住墻邊，老兵睡中間”。為首的鋪位歸了我，猛則把自己的內(nèi)務搬到了末尾的位置。班里一共有6名同志，班長居首，班副居次，所以幾個戰(zhàn)士都戲稱猛為“二號首長”，久而久之便簡稱為“班二號”。

由于連隊正在執(zhí)行施工任務，各班排都爭先恐后地搞競賽，大家互相咬得很緊，稍有松懈，第一的桂冠就會被人摘去。所以第二天一清早我就爬起來，把工具準備停當，打算和其他班賽一賽——新官上任總得有個起色才是！可就在這時，猛竟然告假要上醫(yī)院。對此，我很想不通。這不明明是故意拆我的臺，要我好看嗎？過去的成見又在我心底泛起。

由于失去一名主力，這天我們班一下子落到了第四名的位置上。傍晚，猛歸隊了。我一見他氣就不打一處來：“什么大了不的病，必須得去、當天還能回來？”班務會上，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將猛狠批了一頓。嘿，這小子不但不認錯，反而還不服，還言辭激烈地頂撞我。我一時覺得很失面子。“不剎剎他的威風，這個班長今后怎么當??！”心才想到這，手就動了起來。猛身高力大，動手的結(jié)果，他占了上風。我真覺得咽不下這口氣，就尋思著得報復報復他。

我們班負責開山取石，整天都是鐵錘鋼釬丁丁當當?shù)卮蜓鄯排?。在掄錘當中，我萌發(fā)出一個險惡的念頭：如果假借打錘失手，不就可以報昨晚的“一箭之仇”了嗎？說實話，我并不想傷他性命，也不想釀成傷害事故，我只是想讓他出點血，出出我心里的惡氣。

盡管這么想，但手一時還不敢下，就在我舉著錘胡思亂想之時，掌釬的猛突然躍起，一把將我推出了好幾米遠。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就聽見了石頭從上滾落下來的聲音。由于猛發(fā)現(xiàn)后先推開了我，他自己便躲不開身了。我眼睜睜地看著許多石塊砸在猛的身上，并把他埋在亂石下。我從驚恐中回過神來，連忙招呼班里的幾個戰(zhàn)士，幾乎是哭嚎著向猛撲去。當我們把他從石頭中扒出來，才發(fā)現(xiàn)他居然只受了點輕傷——大的石塊沒砸著他。

猛這次真的要去住院了。救護時，我發(fā)現(xiàn)他身上早有幾塊傷，而且已經(jīng)化了膿！

幾天后，我去醫(yī)院看猛，天大的內(nèi)疚迫使我再不能把隱情瞞下去——猛在危急時刻還不顧自己地救我，而我竟有意要傷他；他明明有傷，為了班里的工程進度，去醫(yī)院換一下藥就又趕回來勞動，可我還冤枉他……

我把隱情吐給他聽，原以為他會大罵我一頓。那樣的話，我的心里還能好受些?？伤麉s微微一笑，出乎意料地對我說：“班長，我和你吵架動手也不對，等我傷好后，我還給你掌釬！”

他的這句話，說得我再也噙不住眼中的淚水，我搶步上前，抓住他的手，不知說什么。躊躇間，我后退兩步，給猛敬了一個軍禮——

猛啊，我這個軍禮是從肺腑里向你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