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正凱
這或許正是命定:藏身于濟南古城的山東大學佇立在齊魯大地上,北望北京,南眺上海,她難以逃脫一種南北搖擺的尷尬處境。
北京、上海是中國大陸上兩大文化重鎮(zhèn)。北京素以沉穩(wěn)持重的文化氛圍著名,而上海自她誕生之日起,就充盈著一種生機盎然的商業(yè)氣息。這是兩種不同的文化類型。自從二者都具有了自己的精神內(nèi)核之后,便形成了一種對峙的局面,海風北上,京腔南傳,交鋒時有發(fā)生。盡管在這一過程中有了相互的吸收融合,但總的情況是各自都在竭力保持自己的形象,同時以自身文化精神的魅力輻射四周,爭奪自己在華夏大地上的勢力范圍。齊魯大地處在這一爭奪的中間地帶,處在兩大類型文化的交鋒場中,自身文化地位的低落使它必須皈依其中之一;而齊魯大地上歷史文化的延續(xù)和積淀所形成的與生俱來的滯重感,又增加了這一皈依的艱難和復雜。位于濟南的山東大學稟受了這一切,她在一個三維空間里尋求自己的位置和存在方式。
解放之初,由于北京在文化政治上的特殊地位,山大引頸北望,選擇了學術氛圍的營造。在一批資深學者和勇于創(chuàng)新的年輕學者的共同努力下,山大迎來了她五六十年代的輝煌時期,形成了文史見長的治學傳統(tǒng)。文史大廈的建立,倚靠的是校園文史人,而此后在數(shù)位知名學者仙逝之后,出現(xiàn)了人才的斷層。于是黃花零落,山大文史不復往日之光彩;從80年代后期,山大就進入了緬懷昔日光景的黯淡時節(jié)。
成長起來的山大第二代第三代文史人在素質(zhì)構(gòu)成上,已與第一代學者有很大差異,正是這些差異造成了人才的斷層與文史的陷落。恰值此時,海風漸熾,一場席卷全國的經(jīng)濟大潮洶涌而來,文化的靈光漸漸褪去,而咸澀的海腥氣卻令世人嘖嘖不止。在一種來自現(xiàn)實的功利壓力之下,許多文史人紛紛溢出校園:他們不甘獨品學術文化的清癡,也要參與世俗的狂歡;即使那些駐守校園的文史人,大都缺乏一種為文化而獻身的學術精神,而滿足于生命逍遙,這使他們無以大成??梢哉f,山大文史已成了一座無人之城,這足以令人恐慌不已。同時文史教育也趨向功利化,滿眼商業(yè)氣息的指揮者眼光幾不盈尺,放棄了自由教育這一高校教育的最高準繩。
四五十年來,山大文史基本上走著先皈依北京后又折向上海的搖擺之路,在這一搖擺中,上海所代表的商業(yè)文化顯示出睥睨天下的氣勢和摧毀一切的力量。但是,山大畢竟曾經(jīng)擁有自己文史見長的傳統(tǒng),外加齊魯文化的潛在影響,這使她試圖去擺脫海風的挾裹,然而山大文史人深層心理上的認同使理性上某種程度的排扼顯得軟弱無力,遂成“有心殺賊無力回天”之勢。于是山大文史仍然迎著海風的方向走去,于是文史復興之夢越飄越遠。
山大文史偏航了。這是一種實在的危機。作為山大文史人中的一員,他應該敢于直面這樣的現(xiàn)實,并靜靜地問一句:文史何去何從?我們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