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雅

妻子和我以前一直認為，互不相熟的人根本不可能建立彼此間的友誼?？墒俏覀冨e了。許多年來，每個星期日早晨和一伙“不知姓甚名誰”的人搭乘長途車去城里，徹底改變了我們的想法。

開往城里的長途車，總是在人們睡意朦朧時就該出發(fā)了，無論是陰雨綿綿、大雪紛飛的冬季還是悶熱潮濕的夏季。我們總想快點到達目的地，這比互相了解不相識的人更重要。

可有一位中年婦女，她卻不這樣認為。從她的穿戴上來看，這是一個家境貧寒、生活拮據(jù)的女人。而每一次，她都不忘給司機帶來一暖杯的熱咖啡。

還有一位矮胖個子的先生，每次去城里就為買份當(dāng)期日報，在咖啡館里泡上一會兒，然后腋下夾著報紙回到車上。有一天他剛想上車就在路邊滑到了，車上的人們立即圍了上去，七手八腳地抬起他。有人叫來救護車，救護車剛啟動，就有人發(fā)現(xiàn)掉在路溝邊的那份報紙。司機心領(lǐng)神會地開車緊緊追趕啟動不久的救護車，讓人們把報紙從救護車的窗子里塞了進去。

有好幾個月，我們?yōu)橐恢睕]有和坐在前排那位默不作聲的老年婦女建立聯(lián)系而感到失望。有天傍晚，我們走進一家小餐廳，發(fā)現(xiàn)了那位夫人常穿的外套，然后是那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我們?nèi)韵褚酝菢映c頭——然而，這次——似乎冰封的河水在春日陽光的照射下融解了——她的臉上出現(xiàn)了只有遇到熟人才會有的表情，語句一字一頓從她口中蹦出。直到那時，我們才明白，她口吃。她有一個低能的兒子，如今送進了特別護理院。坐車去城里看兒子是她每星期最重要的一件事。在餐廳的偶然相遇，使她感到“我們分……分分享了友誼”。

星期日的早晨，那位中年婦女又上車了，同樣是那只座位，那條線路，那杯熱咖啡。只是放在司機面前的，已不僅僅是一杯熱咖啡了。長途車變成了友誼的大家庭。

(徐明文摘自《解放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