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歐·亨利　筱　越

夜幕初降的時候，這位身穿灰色衣服的女子又來到那寧靜的小公園里的那寧靜的角落里。她坐在一張凳子上，開始看書。她的衣服灰色樸素。她的臉蛋非常漂亮。前一天和再前一天，她都在同一時間來到這里；有一個年輕人知道這件事。

這個年輕人走近前來。就在這一剎那間，她的書滑出了她的手指，落在地上。那年輕人撿起來，有禮貌地將書還給那女孩子，說了幾句關于天氣的話，然后就站在那里等著。

那女孩子看看他樸素的衣服和平凡的臉。

“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坐下，”她用女低音說?！肮饩€太差了，不宜看書。我倒愿意談談?！?/p>

“你知不知道，”他說。“你是我見到過的最漂亮的女孩子。我昨天就看見你了?！?/p>

“不管你是誰，”那女孩子用一種冷冰冰的語氣說，“你必須記住我是一個有身份的女人?！?/p>

“請原諒，”這個年輕人說?！斑@是我的不是，你知道——我的意思是說在公園里有些女孩子，你知道——當然你不會知道，但是……”

“讓我們換一個話題吧。當然，我知道。好吧，請你給我說說這些來往的人群。他們都上哪兒去?他們干嗎這么匆匆忙忙?他們快活嗎?”那年輕人不明白他應該扮演個什么樣的角色。

“我跑來坐在這兒，是因為只有在這里我才可以接近群眾。我跟你說話，是因為我要跟一個自然人，一個未受金錢玷污的人說話。哦，你不知道我多么討厭它——錢，錢，錢!還有那些包圍我的男人。我討厭享受，討厭珠寶，討厭旅行?！?/p>

“我一直認為，”年輕人說，“金錢一定是一樣很好的東西?！?/p>

“當你擁有幾百萬幾千萬的時候!兜風，宴會，戲院，舞會，晚餐!我討厭這一切，”這位年輕姑娘說。

小伙子頗有興趣地看著她。

“我一直喜歡，”他說，“讀到或是聽到有關富人生活的情況?！?/p>

“有時候，”女孩子繼續(xù)說，“我想，如果我有朝一日愛上一個男人的話，我要愛一個普通的人?！愕穆殬I(yè)是什么?”

“我是一個非常普通的人。但是我希望出人頭地。當你說你能夠愛一個普通人的時候，你是當真的嗎?”

“我確實是當真的，”她說。

“我在一家餐廳工作，”他說。女孩子縮了回去?！安皇钱斉芴玫陌?”她問。

“我在那家餐廳里當出納員，也就是那家你現(xiàn)在看得到的有著耀眼的電燈招牌的‘餐廳?！?/p>

女孩子看看表，站了起來?！澳阍趺床簧习嗄?”她問。

“我上夜班，”小伙子說。“我得一個鐘頭之后才開始工作。我還有希望再見到你嗎?”

“我不知道，也許。我必須快走。哦，今晚還有一個宴會和一個音樂會呢。也許你來的時候注意到一輛停在公園拐角上的白色汽車吧?”

“是的，我注意到了，”年輕人說。

“我總是坐那輛車來的。司機在那里等我，晚安?！?/p>

“可是現(xiàn)在天色挺暗了，”年輕人說，“公園里壞人多。我能陪你走到汽車那邊嗎?”

“你得在我走后再在這條凳子上坐十分鐘?！彼チ恕Ｔ谒呦蚬珗@的入口時，年輕人看著她那優(yōu)美的身材。然后他站起來，跟著她。當她走到公園門口時，她轉過頭來看看那輛汽車，在它邊上走過，穿過大街，走進那有著耀眼的電燈招牌的餐廳。一位紅發(fā)女郎離開出納員的桌子，這位穿灰色衣服的女子接替了她。

年輕人把手插到口袋里，慢慢地沿大街走去。然后他跨進那輛白色的汽車，吩咐司機說，“亨利，俱樂部。”

(魯敏摘自《英語世界》19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