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 風(fēng)
那年的夏秋交合陰雨綿綿的日子,同村的幾個高中生臉上寫滿了驕傲與自豪把那張拼了許多年流了許多汗掙來的大學(xué)通知書捧給各自的老爸,我則偷偷地把沒有上線的成績通知單撕成碎片拋向天空。老爸說學(xué)你上了好多年錢你花了好幾千你為老爸帶回啥啦。我挺著腰裝出面不改色心不跳泰然捧出自以為會讓老爸臉上流光溢彩的那十幾萬字的作品剪貼集。這回老爸真的紅了眼,要把那被我視為寶物的作品集“火葬”了。我急了竄上去一把奪過揣在懷里把背讓給了老爸。老爸胡子都翹了起來,手上愈發(fā)用勁罵著寫文章是解渴是止餓還是能當(dāng)錢花,村上的幾個學(xué)生就你不務(wù)正業(yè)成不了器你把我的老臉丟盡了,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給我滾,滾得越遠(yuǎn)越好別再讓我看見你!
我沒有眼淚沒有悲傷很聽話地背起那只裝著作品集的發(fā)白的軍用書包,摸摸兜僅剩幾個鋼鏰依然故作瀟灑地一甩頭發(fā)在母親的淚雨中把哥嫂的挽留拋在了腦后,我在家鄉(xiāng)的黃土坡上坐了很久想了很多,雨打在臉上淚流進(jìn)心里。老爸也是恨鐵不成鋼啊,我不怪他,也不怪自己,為了理想,我無怨無悔。我要走出去得掙些川資。我找到承包鄉(xiāng)辦磚廠的窯主說我要干活。他看著因營養(yǎng)不良而略顯憔悴的我問能行嗎?我說只要能掙錢拉水和泥出磚加煤我啥活都能干。
在這里掙錢是計件的,從熱浪襲人的窯里往外出一塊磚2厘錢。我把車胎壓癟拼命干活,一天能出三四千塊磚。晚上,我捶打著酸疼的腰,曲起如灌鋁樣沉重的腿,在別人的酣聲里昏黃的燈光下在膝上寫作。那半年我掙了一千多塊錢發(fā)表三篇散文一首詩,全是寫窯工生活的,可我不能老在這兒呆下去呀,我要走。其間,我寫信給山西《作文周刊》社我的忘年交白編輯敘述了我的境遇我的困惑。他回信說總編很欣賞我的才氣和韌勁,編輯部剛好有一個編輯告假半年,如有意可以先去干著。
是機會就要抓著,我辭了工到了山西。在編輯部我多干活少說話勤學(xué)習(xí)。編稿之余我自費外出采訪體驗生活,回來就不停地寫,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把筆觸伸向了報告文學(xué)領(lǐng)域?qū)懗隽酥T如《學(xué)生流失憂思錄》、《少年盲流》等作品。半年后,那個告假的編輯回來,我得走了,編輯們依依不舍地送我上路。他們語重心長說我功底厚只要不懈努力早晚會有出息,無論將來條件多么艱苦環(huán)境多么惡劣都不能丟下自己的追求。我把這教誨掛在心上又開始了新的流浪。
為了了卻上中學(xué)時要到大西北看“長河落日圓,大漠孤煙直”迷人勝景的夙愿,也為了尋找寫作的素材,磨練自己,我揣上剩下的幾百塊錢乘上西去的列車。茫茫大漠無垠戈壁灘以它的荒涼它的宏闊它的悲壯包容了我,我深感大自然胸懷之博大。在鳴沙山下,我結(jié)識了兩個騎駱駝從內(nèi)蒙霍林郭勒而來的年輕人。他們翻陰山渡弱水跋涉巴丹吉林沙漠穿過河西走廊千里迢迢來到這里。我說現(xiàn)在條件這么好為什么不坐火車偏要風(fēng)餐露宿徒步跋涉吃這份苦呢?他們說我們不是沒錢,而是想體驗一下冒險的滋味,考驗自己,這也是一種人生體驗呀!我頓時悟出他們此行的內(nèi)涵,這是一種人生追求啊!
以后兩年,我下過煤窯干過建筑當(dāng)過搬運工,在最困難的時候也給飯店洗過盤子涮過碗,我要生存要追求要掙錢買寫作用的稿紙上函授用的書。憂傷過也嘆息過,唯不敢也不能忘記編輯們的話語牽駝人的告白和自己的追求。兩年700多個日日夜夜,我讀完了中文函授,發(fā)表了近10萬字的作品,我無愧于自己。
后來我進(jìn)一家報社,當(dāng)了編輯,從此結(jié)束了漂泊的日子,但我知道這只是我人生旅途的一個驛站,而不是終點。路正長。
這是我初涉人生的一段坎坷經(jīng)歷。生活正如一首歌中唱的那樣如爬大山,困難總會有的,前面的路上不只有鮮花彩霞,更多的是荊棘和陰霾。困惑時你可以嘆幾口氣勞頓時你可以稍作歇息卻不能在怨天尤人中躺倒不干。今天失敗了并不意味著你的整個人生從此便暗淡無光。須知,上帝在向你關(guān)閉一扇門的同時也在向你敞開另一扇門,所謂東方不亮西方亮,道理就在于此。
朋友請記著:要生存先把淚擦干,走過去前面是個天。
(趙宗泉摘自《青年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