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窮

這幾天，媽媽明顯地消瘦了。她那蓬亂的頭發(fā)中，不知什么時候又增加了幾縷白發(fā)，眼角的魚尾紋也變得又深又長了。自從爸爸患肺癌臥床不起以后，媽媽日夜護理病人，悲痛加上勞累，媽媽變得蒼老了。我想:再過幾天就是媽媽四十一歲的生日，我一定要分擔一些她的憂愁，讓她過一個有意義的生日。

八月二十七日那天，媽媽的生日到了，我一早就來到了爸爸的床前。爸爸的病情很重，但沒有住院。他希望能和親人度過這有限的時光。媽媽正在給爸爸按摩四肢，她深陷的眼窩中含著永遠也擦不干的淚花。

“媽媽，今天是您的生日。”我拽了拽媽媽的衣角。

媽媽想了一會兒，好像記起來了，但緊接著又嘆了口氣說:“唉，生活都沒有意思了，還過什么生日?”“我和爸爸都商量好了，一定要給您過生日。這半年來，您終日陪伴爸爸，沒有好好休息過一天?！蔽覉?zhí)拗地說。

不管媽媽同意不同意，生日慶祝儀式就在爸爸床邊開始了。

第一項是給媽媽讀生日賀信。我放開喉嚨深情地朗讀起來:“親愛的媽媽，您把我撫養(yǎng)大，花費了多少心血。如今我已經(jīng)長大了，我要分擔您的憂愁，不讓您再為我操心，還要好好地照料爸爸……”

信讀完了，多日不見笑容的爸爸、媽媽微微地咧開了嘴笑。我拿出親手制作的小布娃娃，做為生日的禮物獻給媽媽，娃娃的手中托著一條緞帶，上面寫著:“我愛媽媽”四個大字。爸爸吃力地說:“媽媽為我們做了很大的犧牲，你要代替我多為媽媽做些事情。”說完眼眶中滾落出兩行晶瑩的淚花。媽媽臉上的表情十分復雜，分不清是喜是憂，是苦是甜。她沒說話，只是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目光里充滿了慈愛，充滿了期望。

第二項是給爸爸做生活護理。我打來了一盆熱水，拿來香皂、洗頭膏，給爸爸洗頭。爸爸的頭發(fā)又黑又粗，記得小時候，媽媽抻著爸爸的頭發(fā)教我編小辮，這厚厚的頭發(fā)里埋藏了我多少童年的快樂。我又給爸爸洗腳，爸爸的腳板真堅實呀!小時候上公園，媽媽抱不動我的時候，總是爸爸背起我一溜小跑，一串串腳印中留下了我的歡聲笑語。接著我又給爸爸剪了指甲，清潔了口腔。在一旁的媽媽用慈祥的目光靜靜地望著我們，當我在搖籃里的時候，就十分熟悉這種目光，它是那么親切，那么深沉。

第三個項目是請媽媽看錄像《媽媽，再愛我一次》。媽媽雖然知道這部片子很好，但她卻無心觀看。我不容置疑說:“媽，你去隔壁屋看吧，我來照顧爸爸。這也是我應盡的義務(wù)呀?您就給我一次照顧爸爸的機會吧!”爸爸也對媽媽說:“這部錄像是孩子特意為你安排的，你就去看吧。我很愿意和孩子單獨呆一會兒。”

錄像開始了，那優(yōu)美深沉的歌聲飄飄而來?！笆郎现挥袐寢尯?，有媽的孩子像塊寶……”這部影片，這首歌使媽媽非常感動。她流著眼淚說:“今后我們家庭無論遇到多么大的困難，只要我們齊心協(xié)力就能經(jīng)受住生活的考驗?！?/p>

一周以后，爸爸的病情突然惡化，永遠地離開了我們。我和媽媽悲痛地站在爸爸的遺像前，我們互相擦著眼淚，互相鼓勵著，我們緊緊地抱在一起，我感覺到媽媽的心臟和我一齊跳動。

(呂兵摘自1990.12.8《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