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延軍

這是一家闊氣的布丁店。

每當圣誕節(jié)前后，店里就把各種美味布丁擺在專柜里，并允許顧客先品嘗，再選購。

有人因此鉆了空子……

那天我和店里一位布丁小姐交談，她告訴我，有位老先生這段日子每星期都要來品布丁，卻從未見他買過。這樣有二、三年了。

“你們不制止他?”我問。

“何必呢?有利不圖，過期作廢，就讓他隨便吧，自己樂得做個好人。而且，我看他和布丁很有交情……”

正說著，那女士悄悄對我說:“看，他又來了，”我回頭一望，一個穿得很舊很整齊的老人邁了紳士步進來，一看到柜上的布丁，眼里立刻亮起來，像見了老朋友。

“先生，先嘗嘗吧，這是小勺”，布丁小姐殷勤她迎上去。

老人接了勺子，帶著極大的興趣開始品嘗一樣接一樣的，只偶爾用一塊又破又大的手帕擦眼時，才停一下。

“很棒!”

“不錯!……可惜膩了點。”

老人邊吃便評。在他人看來，他一定要買一份，不過要精心挑選，可憐的家伙，你沒有意識到你在變著戲法騙人嗎?我忽然想到，也許他以前很富有，能精心挑選并買下合口味的布丁，現(xiàn)在是貧困潦倒，掏不出錢了，但仍舊情不忘。大概因為這“嘗”的權(quán)利是公共的，他才心安理得，不覺慚愧。

人開始多起來，布丁小姐忙得不亦樂乎，我看著那老人，在沉醉于幸福中的富人的隊伍中，身影那么孤單弱小，好象是插在了他們的縫子里。他遭白眼，遭唾罵，遭擠壓，身子搖搖晃晃了，突然我動了惻隱之心，覺得他可憐，覺得我有責任幫助他。我鼓足勇氣擠過去，帶著笑，很謙恭地說:“對不起，先生，能不能賞臉讓我贈你一份布丁，那樣我會很榮幸?！?/p>

他像猛然受了針刺，退了好幾步，熱血充斥了他爬滿皺紋的臉，呆了好一會兒。

“對不起，先生”，他顯出未有的尊嚴，我沒有意料到的?！敖裉煲娏四愫苄箽?。也許你認錯人了吧?”他斷然放下勺子，指了柜上最大最美的一份，“小姐，請拿這份!”下命令似地眼角射出蔑視的光。布丁小姐慌忙過來為他裝盒，向我眨眨眼。他抖抖地把手伸進懷里，掏出一個臟得看不清顏色的小包，開始在柜上數(shù)錢，一便士，一先令的小票子在上面擺開來，我羞愧，我悔恨，這個可憐的人為了面子，讓我逼得去買那他經(jīng)濟上負擔不起的布丁，也許那個包就是他的全部財產(chǎn)。我真希望收還我的話，但這是妄想，我還呆在這兒干什么，他已不理我，她也不愛理我，我知趣地向外退。

“放在柜上吧，”布丁小姐對他說。但他好像沒聽見，好像不懂他的話，我看他捏了一枚枚硬幣往布丁小姐手里放。我受不了，我跑出來。

我們再也沒看到老人到這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