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群 段躍
我好象有許多話要說。你們舉辦“中國青年走向未來讀書筆談”,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許許多多的青年朋友關心走向未來的事業(yè),說明這個事業(yè)是有希望的。作為《走向未來》叢書的主編,能有機會和青年讀者說幾句心里話,感到非常高興。
不久前,我從美國回來時,在香港見到了柏楊。許多海外學者和記者問我是否同意柏楊的觀點。我說我讀過一些柏楊的書,感覺他對中國文化傳統(tǒng)的批判異常尖銳,也很有獨到之處,但是,對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光批是不行的,光揭露其中的陰暗之處也是不夠的,最重要的是創(chuàng)新,是建立新的,超越舊的。
現(xiàn)在許多人愿意用“劣根性”這個詞來形容傳統(tǒng)文化中的封建性糟粕。認為這種“劣根性”構成中國封建文化中強大的力量,嚴重阻礙了我們的現(xiàn)代化進程。這確實很有道理。但我有一個更深的感覺,如果說我們今天是被傳統(tǒng)的文化包圍著,不如說時代在呼喚我們去建設新的文化。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在半個多世紀的風風雨雨中,經歷了“五四”運動的批判,“文化大革命”的浩劫,經歷了思想解放運動和改革開放,不斷地受到挑戰(zhàn)、懷疑和批判。可以講在中國歷史上,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時代象今天這樣,對傳統(tǒng)文化的深層結構批判得這樣深刻,粉碎得這樣徹底。現(xiàn)在我們之所以如此強烈地感到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束縛之巨大,包袱之沉重,并非僅僅意味著傳統(tǒng)文化的力量本身有多么強大,而在于我們面前還沒有更新的、更強大的文化取而代之。
從科學的角度講,“不破不立”這句曾經十分流行的口號是有局限性的。相反,我更欣賞不立不破。任何事物都顯示著這樣一個原理,只有立起來才能破得掉。就拿科學來說,科學史上那些真正偉大的發(fā)現(xiàn),那些舊觀念的破除,沒有一次是靠咒罵罵出來的。比如,中世紀占統(tǒng)治地位的生命科學“蓋倫學說”,就曾受到過許多反宗教勇士的反對和批判,有人甚至因此而被宗教法庭判處火刑,這自然打擊和動搖了“蓋倫學說”和宗教對科學的禁錮,但是“蓋倫學說”的最后被推翻則只有在哈維“血液循環(huán)說”確立之后才真正得以實現(xiàn)。同樣,托勒玫的“地心說”不也是在哥白尼“日心說”確立之后才結束了它在宇宙科學領域的統(tǒng)治,由此改變了人們對宇宙的認識嗎?所以科學的可貴之處不僅在于批判,更在于創(chuàng)造。科學是這樣,文化也是這樣。當我們把所有力氣全部花在了破除、批判上的時候,我們會發(fā)現(xiàn),批判并不是我們的最終目標,一味批判的結果常常會引著我們重新回到舊傳統(tǒng)之中,導致舊文化的復蘇。在這方面我們是有許多教訓的。所以,如果我們這代人真的不想再走回頭路,真的不再讓我們的子孫后代重復今天的反省過程,那么我們就必須在破除的同時立足于創(chuàng)新。
文化創(chuàng)新中,有兩個遺產是我們必須繼承的。一個是在民族豐厚的文化土壤中培養(yǎng)出的精華,另一個是幾十年來我們一直探討、發(fā)展和運用的馬克思主義學說。但只有這兩個是不足以創(chuàng)新的,我們還必須具備一種科學和民主精神。我想重點談一談科學精神。最近我發(fā)表了一篇文章,題為《科學,一個文化研究中被忽略的主題》,就是想說明這個問題。我們曾經歷過一個可怕的年代,那時幾乎沒有多少人認為科學是必要的,更不要說真正地把它與傳統(tǒng)文化精華,與馬克思主義學說融合起來去發(fā)展我們民族的文化。什么是科學呢?在許多人的觀念中科學僅僅是知識、技術,是某一項科研成果。這種偏狹的理解實際是一種對科學的盲目。我以為科學首先是一種精神,它包含著無畏探索真理的勇氣,對事物客觀無私的探求和理性的懷疑精神。只有在這種精神的照耀和作用下,才會產生出無窮的知識、技術和新的學說。這才是科學的精髓。
你們說在部分青年中因為舊的價值觀念的崩潰,新的價值觀又沒建立而產生了“文化虛無主義”,這確是個痛苦的現(xiàn)實,但這也是一件好事。對于我們這代人來說,面對新舊文化的更替可以有兩種效果,一是容易使我們產生失落后的無所適從感,一是更有利于創(chuàng)造,我們會從中真正意識到建設的嚴峻和需要。痛苦可以喚醒人們創(chuàng)造的自覺,我相信我們這代人能具備這種自覺。走向未來的青年遲早會用難以想象的智慧理解和領悟出他們所肩負的文化創(chuàng)新的歷史重任。
《走向未來》叢書立志于在文化創(chuàng)新中大有作為?!白x書筆談”活動也可以為文化創(chuàng)新事業(yè)作出應有的貢獻。讓我們一起努力吧。
(魏群段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