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升

有知名度的歌唱明星，在海峽兩岸，為數(shù)不少。但是，象鄧麗君那樣影響遍及海內(nèi)外華人世界的，屈指可數(shù)。

不少女孩子羨慕女名星、女歌星，憧憬著成名的歡樂，但是，她們未必知道，作為一個知名度極高的女星，也有著成名之累的苦辛。

一葉飄萍

1984年5月，鄧麗君匆匆回到臺北，只呆了兩天，探探父母，就離臺灣而去。她自從1973年離臺到日本進修演唱以及后來到美國加州大學(xué)一面求學(xué)、一面繼續(xù)演唱以來，總是仆仆風(fēng)塵，香港、臺北、新加坡、東京、美國、英國，象一葉飄萍，生活過得一點也不安定。

不是喜歡這種忽東忽西的旅行生涯，而是為了履行演唱合同，鄧麗君不得不到處為家。她最近自我解嘲說:“好在是單身，否則，怕也由不得我自由來去?！?/p>

1980年，同鄧麗君有合約的寶麗金公司，曾經(jīng)擬定了一個雄心勃勃的計劃，準備把鄧麗君打入美國市場，從而使她成為國際性歌星。寶麗金公司的這一打算，早在1978年鄧麗君在日本留學(xué)時，就有了草案。一年后，鄧麗君到美國洛杉磯上學(xué)，公司擬定了“三部曲”:一、在全美國作巡回宣傳，包括在紐約的音樂中心舉行三次個人演唱會；二、依靠全美電視廣播及世界性通訊社發(fā)表消息；三、利用大制作的電影作世界性推廣。

到底寶麗金的這一“宏圖”實現(xiàn)了多少，局外人不得而知。但是，鄧麗君如飄萍似的生涯，卻是直到今天，仍然沒有了結(jié)。

名歌星在海外，競爭激烈，沒有新的發(fā)展就可能在一夜之間被淘汰。鄧麗君不甘被無情的商業(yè)風(fēng)浪卷走，立志不斷進取。1984年上半年，她在英國進修聲樂兩個月。沒有住所，就租下酒店的客房，每天早起練聲。她總結(jié)在英國倫敦兩個月的收獲說:“以前知道唱得好要運聲。但自己運得不好，學(xué)過之后掌握了一些技巧，唱起來更加得心應(yīng)手了。”

1984年10月，鄧麗君隨日本外景隊到香港拍電視節(jié)目，因天氣突然轉(zhuǎn)涼而“病到五顏六色”，還得掙扎著起來應(yīng)付門面。

鄧麗君并不諱言她到處飄泊而逼迫出世故的一面，她說:“十幾年歌唱生涯的磨練，待人處事，我的確要比以前世故，懂得保護自己一點?！斌E雨打飄萍，不保護自己怎么行呢?

三十歲生日

鄧麗君的三十歲生日舞會是在香港“好萊塢東迪士科”舉行的。一百多位香港影視圈的知名人士應(yīng)邀出席。這一天，是1983年1月28日晚上。

有記者問她，在她三十年的幕后生活中，對她幫助最大的是誰?鄧麗君毫不猶豫地回答說:“自從出道成名以后，十幾年來，母親一直跟著我。我到哪里，母親就跟到哪里，照顧我，安慰我，幫助我。母親是我精神上的支柱。”說到這里，鄧麗君眼眶濕潤了。

鄧麗君在海外歌壇整整十五個年頭，所走過的路當(dāng)然是不平坦的。成了名，平時不能任意流露她內(nèi)心世界的起伏。但是，象她這樣一個自稱是“我是個感情豐富、很獨立的人”，要完全關(guān)閉自己感情之潮的閘門，也是不可能的。

他的弟弟在一家報紙的副刊上寫了一篇題為《我的老姐》的文章，其中講到一次回到家中，看見姐姐鄧麗君獨自一人向著窗外的異國街道，淚流滿面……。

這是鄧麗君和她弟弟一起在美國居住時的事。

每一滴無聲的淚，是不是都浸透著她三十年華的坎坷不平，是不是都飽含著她十五年歌唱生涯的酸辛?用她自己的自白，“我在很小的時候便開始唱歌，差不多是在十四歲左右，那時候年紀小，想著很好玩，又不覺得辛苦。在十幾年之后，——很快，不知不覺已十幾年了，當(dāng)然其中會有不開心之事。”

“不開心之事”何所指，她沒有明說，當(dāng)然也不好明說。

三十歲了，而立之年，這位名歌星卻經(jīng)常因感情不能自制而淚滿襟，這不是沒有緣由的。

無悔的生涯

鄧麗君的成名之路，是怎樣鋪設(shè)起來的呢?

天才，并不是天上掉下來的現(xiàn)成材料。沒有刻苦勤練，沒有經(jīng)驗的積累和好學(xué)的精神，有天賦也成不了人才。

1969年，她十五歲，第一次上電視節(jié)目，參加“群星會”演出，心情緊張，一出場就把歌詞唱錯了。

1971年，她主唱《晶晶》電視連續(xù)劇的主題曲引起轟動，這張唱片銷售了五萬張。1973年鄧麗君到日本接受歌唱技巧訓(xùn)練，并且在那里灌錄她在國外的第一張唱片，但是排行只是全日本暢銷歌曲的第七十五名。

最初的這一段日子，鄧麗君每天工作(包括訓(xùn)練)十二個小時以上。精神的耗損，體力的緊張，同行的嫉妒，包括被老板勒令卷鋪蓋走人，她都咬著牙挺過來了。

1974年，她正好雙十年華，在日本的第二張唱片中的《空港》一曲獲得紅白歌唱大賽冠軍獎，唱片銷售破七十萬大關(guān)。

鄧麗君在日本一呆就是五年。鄧麗君回顧說:“我其實并不喜歡生活在異鄉(xiāng)”，但是，日本完善的演唱環(huán)境和條件，以及好的樂隊，使她能夠在每一次大型演唱之后，針對自己的缺點和不足，不斷改進，精益求精。

1977年，第一輯《鄧麗君專輯》發(fā)行。1979年，她受到一次所謂“假護照”事件的打擊，她只得悄悄地渡洋到美國去求學(xué)。在美國加州，鄧麗君享受過一段少有的悠閑和寧靜，重溫了她向往的學(xué)生生涯。

回首這一段藝術(shù)歷程，鄧麗君不止一次地說:“我從來沒有后悔在這么小小年紀的時候，就踏入歌壇。如果時間倒回，要我再重新選擇一遍，答案還是一樣?！敝皇怯幸淮?，她補充了一句:“我常覺得有些遺憾，在別人正享受青春、上學(xué)讀書的時候，我就出來唱歌了。如果，生命還可以重來一遍，我還是會選擇唱歌，但會把時間延后一點，先享受一段求學(xué)的生活?！?/p>

對自己的唱歌生涯無悔，而且愿意再重走一次，這就是鄧麗君的性格。

為了保持不衰的名聲

競爭異常激烈的海外歌壇，名歌星要持續(xù)高的賣座率，一定要靠新招式。在高度商業(yè)化的社會，要贏得觀眾的喝采，并不輕而易舉。鄧麗君已經(jīng)唱了十五年的歌，她為了保持不衰的名聲，也絞盡了腦汁。

她苦思冥想，籌劃在她演唱十五周年的紀念演唱會上(1984年初)來一個全新的突破。

多方準備，不惜工本，鄧麗君想用新形象、新風(fēng)格來出奇制勝。

她在美國參加了布魯斯·海斯領(lǐng)導(dǎo)的彩虹舞蹈團練習(xí)舞蹈。每天六個小時，從最基本動作到排舞，將近一年時間，鄧麗君覺得自己的腰肢和筋骨柔軟了不少，美國式舞蹈的程式也學(xué)到了不少。

她還拜名音樂家卡爾·舒爾達為師，作改變音域的訓(xùn)練，目的是運用丹田，不象從前那樣白白耗費多余的氣力。

她還請名服裝設(shè)計師比爾·威達為自己安排裝束。比爾·威達是以為好萊塢明星設(shè)計服裝而著稱的。鄧麗君花了五十萬港幣，做了五套歌衫。

她招募了四十個人的隊伍，其中包括四位男舞蹈演員，兩位女和音演員。這些配舞、和音的男女，在身高和頭發(fā)色澤上，要能襯托出鄧麗君的主角地位。令人注目的是，男舞蹈演員都是洋人。

1984年年初，在氣溫攝氏十度以下的寒冷的冬夜，鄧麗君這一“突破性”的演唱會將在香港登場。

鄧麗君的新形象、新突破，招徠了歌迷們。

人們注視著她，也回憶著她往昔的形象:頭上挽髻，簪上了花，穿上了中國的旗袍，幽幽地哼著曲調(diào)，婉轉(zhuǎn)而渾圓，訴說著《千言萬語》和《小城故事》。香港和海外的華人世界喜愛鄧麗君，正因為她是中國式的歌星，她有中國少女的清純甜美，歌喉、風(fēng)度之美。熟悉她的歌迷們都記得1981年鄧麗君主持金鐘獎的領(lǐng)獎儀式，雖然她是一位貫串節(jié)目始終的主角，卻沒有極盡打扮之能事，既無艷裝，也無濃抹，卻穿了件沒有腰身的旗袍式禮服、樸素、謙遜……?？墒?，這一次，在前后四萬多觀眾面前出現(xiàn)的鄧麗君，的確改變了形象。這位一向斯文嫻靜的歌星燙個了蓬松的發(fā)式，野性十足，那幾套特意設(shè)計的歌衫，釘珠閃亮，有的下擺披絮，有的露背一直到腰際。鄧麗君的臺相，是一面唱，一面扭動著全盤洋化的舞步。

嘩然的非議如剛打開的閘門。一家刊物的大標題是:《令人迷醉的中國風(fēng)格沒有了，鄧麗君演唱會被批評》。一些評論認為鄧麗君這次“改頭換面”，使得她固有的柔美婉約的中國風(fēng)格喪失殆盡，無異于在外國人的改造下變得不倫不類，拋棄了為人喜愛的溫文形象，是個“并不可取”的突破。

鄧麗君這一炮沒有打響，是觀眾們不理解她，還是她不理解觀眾?或許是，為了保住名氣的她，理解錯了自己的特點和風(fēng)格，在競爭兇猛的商業(yè)化社會里理解錯了自己的地位?下結(jié)論還太早，我們拭目以待吧!

她是中國的歌唱家

鄧麗君是中國人，是中國的歌唱家。在她心目中，中國，她的祖國，是包括大陸和臺灣在內(nèi)的一個國家。

1980年在美國洛杉磯，鄧麗君和她母親、弟弟在該市磨樹山游樂園巧遇從大陸去的中國田徑運動員，其情其景，頗有意味，當(dāng)中國運動員主動上去問道:“你是鄧麗君小姐吧?”

“是啊，你們是……”鄧麗君問。

“我們是來這里訓(xùn)練的中國運動員，從大陸來?！?/p>

“啊，太巧啦?！编圎惥瓦\動員熱情握手。

鄧麗君把身邊的一位穿毛線衣的老太太介紹給大陸運動員，說是她的母親。

運動員說:“老太太，您真樸素，跟大陸北方的老太太一樣。”鄧太太也回答說:“是嗎?我本來就是中國人嘛!”在交談中，鄧麗君說起她的老家是河北省大名府。運動員們就問她:“您喜歡大陸嗎?”“當(dāng)然喜歡?！编圎惥f。

“為什么不回去看看?”

“如果大陸的團體正式邀請我去的話，那就去，但要經(jīng)過臺灣政府新聞局批準?！边@是鄧麗君的答復(fù)。

1984年初在香港，鄧麗君在灣仔伊館舉行演唱會，她在唱《阿里山的姑娘》這首中國民歌前，首先邀請觀眾中來自臺灣的同胞上臺同她一起合唱，但沒有人響應(yīng)；鄧麗君接著就邀請觀眾中來自大陸的同胞上臺，果然有兩位男同胞奮勇登臺。鄧麗君和這兩位男同胞一起合唱了《阿里山的姑娘》。

鄧麗君也關(guān)心大陸的歌唱界和歌壇新秀。她知道李谷一，也知道程琳。她托朋友錄下稱之為“程琳小妹妹”的磁帶，還叮囑說:“可千萬要轉(zhuǎn)來讓我聽聽啊。”

加拿大中文電視臺于1985年春節(jié)正式開幕，向大陸、臺灣、香港的藝術(shù)家紅線女、李連杰、鄧麗君、汪明荃、謝賢、狄波拉發(fā)出邀請，希望他們以嘉賓身份一同出席。同是炎黃子孫，能在他鄉(xiāng)聚首嗎?難道真象鄧麗君常唱的那樣:“在哪里，在哪里見過你，你的笑容這樣熟悉，我一時想不起，啊……在夢里?！?/p>

(林棟推薦，摘自《追求》1985年第1期，個別小標題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