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光寧

字幕，畫外音：

“這個故事發(fā)生的年代，已經(jīng)很久遠了。面對著重重的歷史迷霧，作者進行了自己的想象和虛構(gòu)——因而，它僅僅是一個故事?！?/p>

隨著解說詞，推出一幅幅歷史圖片：

“一九三一年八月，日本關(guān)東軍借口中村大尉失蹤事件出兵東北，隨即挑起‘九·一八事變，侵占我東三省。

(日軍裝甲車駛?cè)肷蜿柎蠼帧?

“一九三二年一月，日本軍方在上海制造所謂‘僧侶被毆”事件，發(fā)動‘一·二八事變，入侵上海。

(日軍在上海北四川路捕捉我國群眾。)

“一九三四年四月，日本國駐華公使奉召回國述職，列席外務(wù)省首腦部秘密會議，并提出所謂‘水鳥外交構(gòu)想。

(面容瘦削的公使，端坐在會議席前。)

“五月底，公使乘‘長崎丸海輪，從神戶出發(fā)，重返上?！?/p>

波濤洶涌的太平洋。

“長崎丸”破浪前進。

天色陰霾，汽笛聲聲。

前甲板上，公使換了一身黑絨禮服，正佇立凝思。

畫外音：“面對著浩瀚的大海，公使在想些什么？也許，那翱翔的海鷗，使他聯(lián)想起機敏的水鳥——它們浮游于水面，外表雖似平靜，水下卻在激烈搏動，掀起層層暗浪……”

鉛灰色的天幕下，無邊的海洋顯得神秘莫測。

海鷗刺耳地叫著，在浪尖飛旋。

推出片名。

隨著演職員表，不斷變換畫面：

拉開炮衣的日本戰(zhàn)艦在海上游弋；

太陽旗在長城上空飄展；

荷槍的日軍隊列在振步行進；

東北難民在硝煙中奔逃；

愛國學生的洪流涌上大街；

……

震撼心靈的音樂，把人們帶回那戰(zhàn)云密布的年代。

夜。列車在蘇南平原上奔駛。

疊印字幕：“1934年6月6日，上海——南京線上?！?/p>

普通車廂里。

夜猶未深，車廂內(nèi)還沒有安靜下來。形形色色的旅客，有的在聊天，有的在吃零食，有的在看報……叫賣“蘇州瓜子”的小姑娘來回走動著。

車廂一角，坐著一群服飾奇特的青年男女，隨身帶著提琴、長笛、手鼓等各種樂器。一個少年歌女在吉他的伴奏下，正唱著夏威夷情歌。

旅客們傾聽著，議論著，哄笑著。

一個瘦削留須的長衫客不為所動，在專注地看著一張報紙。

他身后不遠的座位上，一個三十歲左右、穿西服的漢子，正漫不經(jīng)心地鑷著下巴上的胡須，手中的小鏡里反射出長衫客的身影。

他就是首都警察廳的高級警探歐陽鵬。

長衫客似有所覺。

歌女一曲終了，掌聲、叫好聲響成一片。

一個彌陀佛似的一團笑臉的胖子，手拿“萬國歌舞團”小旗，跳上座椅，高聲說道：“諸位諸位，歌聲妙不妙，不聽不知道。敝團名揚四海，譽滿萬國，明日起假南京大戲院獻藝——歡迎諸位，光臨指導……”

幾個酒氣熏天的日本浪人，身穿和服，搖搖撞撞地從另一節(jié)車廂走來。旅客們嫌惡地避開。

一個光頭锃亮的浪人：“小姑娘，唱……唱一個好聽的！……”他怪聲哼唱起來：

“開了，開了，

櫻花開了。

前進吧，前進吧，

士兵們前進吧……”

浪人們起哄：“對，就唱這個！”

少年歌女一扭頭。

吉他手沒好聲氣地：“東洋歌，咱不會！”

大光頭一瞪眼：“什么？萬國歌舞團，大日本帝國的歌不會？不行，快快地唱?！?/p>

另一個瘦猴臉淫笑地：“對呀，唱一個，賞你東洋雪花膏……”說著，動手捏歌女的臉。

吉他手憤然推開他。

另外兩個男演員勃然站起。

車廂里亂成一團。

長衫客霍地起身，趁亂擠過人群，向車廂盡頭快步走去。

歐陽鵬急站起，尾隨而來，卻被阻住。

胖班主忙打圓場：“對不?。Σ蛔?！她們初學乍練，真的不會唱……”

大光頭：“去去去！”仍想糾纏。

這當兒，歐陽鵬已擠過人群，走出車廂。

他穿過一節(jié)節(jié)車廂，直到普通車廂的盡頭，長衫客仍杳無蹤影。

歐陽鵬推開廁所門，見車窗大開。

他急忙探身看去，只見最后一節(jié)車廂的車門邊，攀附著一條黑影。

歐陽鵬掏槍欲射。

一只手把他攔住。

歐陽鵬勃然回頭，對方摘下墨鏡。

歐陽鵬認了出來：“處座！”

首都警察廳封少白處長指指最后一節(jié)車廂，低喝道：“不可驚擾貴賓！”

車門邊，黑影已經(jīng)消失。

貴賓車廂里。

陳設(shè)豪華，窗帷密掩。

公使端坐燈下，全神貫注地在奕棋。

對方是河野參贊——長方形臉，棱角分明，表情冷漠。

公使：“……聽說，山本君也善下棋？”

河野：“南京領(lǐng)事館內(nèi)，他首屈一指?！?/p>

公使若有所思：“好，很好……”

書記生走來，遞過公文夾：“明天的講話稿，請審閱?！?/p>

公使戴起眼鏡，掃了一眼，遞還書記生，仍凝視著棋盤：“添上一段：‘日本國對華始終以親善為主旨。本人此次返任，視貴國對日感情，已大為緩和。日中提攜，前途一片光明……”

他得意地面露殺機地布下了一粒棋子。

普通車廂里。

日本浪人已離去。

胖班主啐了一口：“呸！萬國萬國，就是不唱你東洋國！”

眾旅客一陣哄笑。

封少白與歐陽鵬在低聲交談。

封少白：“……共黨在南京的老窩，已經(jīng)連鍋端了，那小子，他跑不了！”

歐陽鵬仍在鑷著胡子，不感興趣地：“處座，往后這類案子，別往我這兒撂。我學的可是刑警?？啤?/p>

封少白：“警人以服從為天職嘛。誰叫你是通才大神探？”

歐陽鵬苦笑：“神探神探，沒人敢沾！”

封少白會意地：“哦，是怕驚飛了你那只心愛的小鴿子？別犯愁，老弟，我包你火車一到，鴿子歸巢……”

南京下關(guān)車站。

月臺上，歡迎的人們在等待著。中外記者三五成群，交頭接耳。

衣著入時的青年女記者藍鴿，不耐煩地看看手表。

禿頂微胖的日本駐南京總領(lǐng)事柱司的克，緩步踱來。一個濃眉寬肩、儀表堂堂的壯年人跟在他的身邊。

藍鴿迎上：“總領(lǐng)事閣下。您好?！?/p>

總領(lǐng)事微笑點頭：“藍小姐，您也這樣早就到了，當心受涼啊?！?/p>

藍鴿：“想恭聽貴國公使發(fā)表重要講話，再早也得來嘛?！?/p>

總領(lǐng)事：“那恐怕要讓藍小姐失望了。據(jù)本人所知，公使此次來京，是應(yīng)汪精衛(wèi)院長邀請出席外交部新廈落成盛典，純屬禮節(jié)性拜訪，不會給您帶來什么新聞。”

藍鴿：“是嗎？”

總領(lǐng)事：“當然，公使閣下將非常樂意會見象藍小姐這樣美麗能干的女性……對了，介紹一下，這位是天津《大公報》特派記者藍鴿女士。”

身旁的壯年人矜持地點了點頭。

總領(lǐng)事：“這位是剛從吉林調(diào)來的副領(lǐng)事山本君……啊，山本君，這下你可有了好對手。”

山本不解地：“怎么？”

總領(lǐng)事：“藍小姐曾經(jīng)是大名鼎鼎的網(wǎng)球明星，比起你那位綾子夫人，可強得多了?！?/p>

山本傲慢地揚起眉毛：“中國的網(wǎng)球明星？”

藍鴿不甘示弱地：“改日一定請教……”

列車徐徐進站。

歐陽鵬的臉緊貼車窗，向外尋看著。

月臺上。

歡迎的人們擁去。

公使一行在封少白的陪同下，步出車門。

記者們亮起鎂光燈。

疊印字幕：“6月7日凌晨，南京下關(guān)車站”。

月臺另一側(cè)。

普通車廂里的旅客蜂擁下車。

警察憲兵如臨大敵，組成人墻，把旅客們與“貴賓”隔開。

歐陽鵬亮出派司，快步穿過人墻。

他終于看見了藍鴿，放心地掏出煙卷，在一旁等待著。

車站門口。

公使一行鉆進轎車。一輛輛轎車開動。

月臺上。

人群漸散。歐陽鵬急步上前：“藍鴿！”

藍鴿有點意外，瞪了他一眼，快步向出口走去。

歐陽鵬緊追不舍：“藍鴿，你聽我說……”

藍鴿頭也不回，冷冷地：“當心，別向我走漏了機密！”

歐陽鵬委屈地：“嗨，我也是身不由己嘛。告訴你，我已經(jīng)跟處長說了，回刑警科，干老本行。咱們還是……”

藍鴿：“還是那句話：希望咱們是最后一次見面?！?/p>

歐陽鵬嘻著臉：“那可不成。咱倆有緣分——這不，又見面了……”

藍鴿走到街邊：“黃包車！”

她坐上車子。黃包車遠去。

“哎哎……”歐陽鵬連連揮手，苦笑著聳聳肩。

南門外，街頭。

繁鬧的集市，熙攘的人群。

長衫客壓低禮帽，機警地前行。

他緩步從一家中藥鋪門前走過，在街角香煙攤旁停下。

“買盒煙……”他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藥店那個胖掌柜，怎么不見了？”

賣煙的老太婆壓低聲音：“您哪知道，吃了官司，藥店換主啰”

“唔……”長衫客若無其事地踱開。

日本總領(lǐng)事館。

鼓樓坡下，一座灰褐色的二層樓房。

門柱上插著日本國旗。

疊印字幕：“6月7日下午。鼓樓。日本總領(lǐng)事館?！?/p>

鏡頭從森嚴的鐵門搖進，穿過陰暗的長廊，推向一間大廳。

全體人員肅然端坐。

公使表情莊重，正在講話：“……君等身為帝國之代表，出使異邦，鞠躬辛勞，廣田外相深表嘉許。尤其是山本君……”

鏡頭停留在山本激動的臉上。

公使：“在協(xié)同田中領(lǐng)事交涉萬寶山事件期間，堅決維護帝國之利益，毫不猶豫地為天皇效忠，外務(wù)省特令嘉獎。海軍省也委托我授予刻有東鄉(xiāng)元帥名言之軍刀。望諸君謹記日本海大決戰(zhàn)中，東鄉(xiāng)海軍元帥用旗語發(fā)布的不朽命令：‘皇國興廢，在此一舉；蹈海獻身，萬死不辭……”

隨著公使凝重的聲音，山本激動地從公使手中接過軍刀和獎?wù)?，眼中灼灼閃光。

山本寓所。

低矮的圍墻內(nèi)，一座花園樓房。

疊印字幕：“6月8日下午，鼓樓陰陽營，山本寓所?！?/p>

陽光燦燦，四周幽靜。

小樓前的草坪上，山本頭戴網(wǎng)球帽，與綾子揮拍對打。

六歲的小娟代在一旁嬉戲。

綾子身穿和服，疲于招架，累得氣喘吁吁。

山本一記猛抽，綾子搶救不及，摔倒在地。

小娟代樂得大叫，“媽媽又敗啰，媽媽又敗啰！”

綾子面帶慚色，吃力地爬起，又拿起球拍。

山本走過來，摘下帽子扇著：“算啦算啦。這樣的體質(zhì)，可不行?。　?/p>

綾子就勢在草地上坐下，溫順地笑著：“誰能跟你比呀。連公使先生都夸你有武士的氣度……”

山本與綾子并肩坐下，隨即仰臥在草地上，舒展著筋骨。草兒拂著面頰，清風徐徐吹來。他感到舒暢，深深地吸了口氣，吟哦著著名的俳句：“長夏草木深，武士當年夢痕……”

綾子打開一瓶汽水，對小娟代悄悄耳語。

娟代捧著汽水向山本走來：“爸爸，喝！”

山本坐起，摟著女兒親吻，然后大口地喝著汽水。

小娟代撕玩著他的網(wǎng)球帽，原有的裂口越撕越大。

“哎哎……”山本急搶過：“瞧你……綾子，我讓你買的新帽子呢？”

綾子神秘地：“得等到后天……”

山本：“后天？”想了想，會意地笑了，“后天，我也有一件禮物送給你……”

年輕的女傭秀英快步走來：“先生，公使來電話，讓您準四點到寶來館去?！?/p>

山本倏地站起，掏出懷表一看：“哎呀！”拔腿就跑。

“哎哎……”綾子拿起衣服追去。

街上。

山本坐在黃包車里，不斷看著懷表。

車夫滿頭大汗，拉車疾奔。

山本催喝著：“快，再快點！”

寶來館門前。

這是南京唯一的一家日本人開的酒館。底層是餐廳，二、三樓是單間。

門前左側(cè)的一座石板橋正在翻修。橋板剛剛拆去，深深的壕溝旁插著“繞道行走”的字牌。幾個工人在勞動著。

山本的黃包車轉(zhuǎn)過街角，在壕溝前停住了。

車夫驚愕的臉。

山本厲聲喝問：“怎么回事？”

車夫連連賠罪：“先生，剛拆的橋，我不知道……”連忙扶起車把，“我繞道送您去……”

山本咆哮：“停下！”他跳下車子，對著車夫一記耳光，罵道：“滾！”

工人們扶住車夫，投來憤憤的目光。

山本看看壕溝，果斷地一揮手：“讓開，快讓開！”

他退后幾步，沖刺著跑來，大喝一聲，跳過壕溝，一個趔趄幾乎被石塊絆倒。但他并未停下，踉蹌著跑去，匆匆進入寶來館的大門。

三樓陽臺上。

隔著玻璃，可以看見公使與河野的臉。

公使默默注視著門前發(fā)生的一幕，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寶來館內(nèi)。

山本走進樓下餐廳，停住步，整理衣帽。

胖胖的老板娘和子滿面春風地迎來，躬身行禮：“歡迎光臨，請多關(guān)照！”

她抬起頭來，客人已不見了。

盤旋的扶梯，陰暗的走廊。

“篤篤篤”的皮鞋聲。

山本快步登上三樓。

服務(wù)臺前，一個十四五歲的面帶稚氣的中國侍者迎來，有禮貌的接過山本的白手套和草編禮帽。

一扇拉門從里面拉開。

河野無表情的臉：“請——”

單間內(nèi)。

鐘敲四點。

公使著和服，盤膝坐在榻榻米上。

山本肅立在他面前。

公使?jié)M意地：“你很準時。”

山本：“愿為帝國效勞?！?/p>

公使：“不愧是帝國士官學校的高材生，經(jīng)過嚴格訓練，就是一絲不茍。聽說，山本君是奈良人？”

山本：“是?！?/p>

公使：“家鄉(xiāng)還有什么親人？”

山本：“母親，七十歲了；還有妹妹，已經(jīng)出嫁。”

“唔……”公使眼含感情地凝望著他：“她們將為你而驕傲?！?/p>

山本繼續(xù)端立，鼻尖沁出汗珠。

公使放松地：“啊，坐吧?！?/p>

山本在公使對面坐下，腰桿筆直，目不斜視。

公使笑了：“不用那么緊張嘛！今天不談公務(wù)，我是特地請山本君來討教棋藝的?！?/p>

山本這才看見，茶幾上擺好了棋盤。

公使：“記得一部古代棋書上說過：‘一子在手，全局于心；不計小失，但求全勝。此十六字真言，山本君想必多有體味……”

山本有點茫然地抬起頭來。

公使一雙深不可測的眼睛，盯著對方——推成特寫。

公使的聲音：“boy，威士忌！”

少年侍者端兩杯滿滿的酒走來。

夫子廟，鬧市區(qū)。

歐陽鵬百無聊賴地在街頭徘徊。

忽地，他眼睛一亮，推成特寫。

鏡頭推向?qū)γ娼纸?，長衫客的身影一閃。

歐陽鵬快步過街。

長衫客疾行。

南京大戲院門口?！叭f國歌舞團”的巨幅海報。人頭攢動，鼓樂喧鬧。

長衫客隱沒在人群中。

歐陽鵬失去目標，在海報的美女頭像下東張西望。

他隨著人流走進戲院。

寶來館三樓。

門無聲地拉開了。

山本臉色蒼白，神態(tài)激動，木然退出房門，猛地掉轉(zhuǎn)身子，徑直向樓梯口走去。

“先生！”身后一聲呼喚，使他一陣痙攣，幾乎跌倒。

少年侍者從服務(wù)臺跑來，遞過手套、帽子。

山本接過，步履踉蹌地欲下樓，手套掉落一只。

少年侍者拾起，又追上：“先生……”

山本為自己的失態(tài)而惱羞成怒，回頭怒喝：“滾——”匆匆戴上手套，挺起腰，“篤篤篤”快步走下樓梯。

少年侍者納悶地：“他喝醉了？”

單間內(nèi)。

少年侍者收拾酒具。

茶幾上的特寫：兩杯酒依然是滿滿的。

少年侍者驚訝的眼神。

戲院里。

舞臺上正在表演“菲律賓草裙舞?！?/p>

一陣陣喝采聲。

歐陽鵬站在入口處，巡視著場內(nèi)。

胖班主滿臉堆笑地走來：“先生，今天是為東北難胞義演。您請坐，請——”

少年歌女背募捐箱走來。

歐陽鵬掏出一張鈔票，丟進箱內(nèi)。

舞臺上。

報幕的小丑：“下一個節(jié)目：馬來亞紳士表演踢踏舞”。

一陣哄笑聲中，一只戴草帽、打領(lǐng)結(jié)的猴子被牽了出來，表演各種可笑的動作。

又一陣哄笑。

歐陽鵬也禁不住咧開了嘴。

猴子蹦得更歡了。

外交部新大樓禮堂。

汪精衛(wèi)的特寫。

他英俊瀟灑，風度翩翩，西裝頭，燕尾服，正舉杯致詞：“……新樓甫成，賓至如歸。兆銘以國民政府行政院長兼外交部長的名義，謹代表正在贛北剿共前線的蔣委員長，向各位來賓表示最熱忱的歡迎。為萬國的友善，為世界的和平——干杯！”

鏡頭拉開，豪華的禮堂全景。

燈光輝煌，彩綢高懸，仕女如云。

疊印字幕：“6月8日晚7時，外交部新廈落成典禮。”

華爾茲樂曲的伴奏下，賓主翩翩起舞。

不時飄來一對對舞伴的話聲：

法國參贊夫人：“閣下可注意到，汪精衛(wèi)先生今晚對誰最鐘情？”

英國武官：“夫人妒嫉了？別忘了，日本人在中國可是有‘特殊利益的……”

比利時大使：“……也許，真迎來了一位和平公使？”

美國女記者：“可惜。迷人的樂曲，蓋不住長城的炮聲……”

……

酒桌旁，藍鴿與一位中年記者在議論。

中年記者感慨地：“煙籠寒水月籠紗，夜泊秦淮近酒家……”

藍鴿：“是呀，東北變成滿洲國，長城插上太陽旗，平津眼看又要變色……這兒卻在大唱‘后庭花！”

中年記者沉思著：“首都是太平靜了，可怕的平靜……

山本寓所，浴室內(nèi)。

一只蓮蓬頭在噴水。

山本光著身子，目光呆滯，任憑水流從頭頂淋下，他并不抹拭。點點水光，與眼中的淚光閃在一起。

“唔——”他忽地捂住臉，強壓住一聲困獸般的嗥叫。

外交部禮堂。

酒席前，汪精衛(wèi)與公使在共飲。

汪精衛(wèi)手握酒杯，笑容可掬地：“公使閣下理應(yīng)多留數(shù)日。玄武湖十里荷香，豈可失之交臂？”

公使：“是很遺憾啊。上海公務(wù)繁多，今夜務(wù)必啟程。”

汪精衛(wèi)悻悻地：“今夜就走？那閣下……”

公使想起什么，傲然站起，對身后的參贊說：“通知總領(lǐng)事館，散會后我不回去了，從這兒直接去火車站。”

“遵命。”河野返身走開。

汪精衛(wèi)面露尷尬。

山本寓所，臥室內(nèi)。

山本穿著襯衣，席地而坐，表情木然。

身邊的一只酒瓶已經(jīng)空了。

綾子捧一件淺色西服從內(nèi)室恭敬地走來：“給公使先生送行，換這一件吧?！?/p>

山本下意識地伸出手臂，讓綾子穿衣。

綾子注意到襯衫袖口：“哎呀，怎么忘了戴金袖扣？”匆匆打開櫥門，取來袖扣。

山本默默地捧起袖扣，又默默地把袖扣放在一邊。

綾子忙拿起：“怎么，你不想戴？剛受過獎賞，應(yīng)該打扮得體體面面的。這金袖扣，就象是吉祥符，保佑你萬事如意……”

她扣著袖扣，碰著山本的手，急捧起：“喲，怎么冰涼的？不舒服嗎？那就別去了吧……”

“不！”山本霍地站起，拿起帽子，向門口走去，忽又停住，低沉地：“娟代呢？”

綾子：“早睡了?！?/p>

山本：“叫她起來——快！”

綾子一愣：“這……”順從地走向內(nèi)屋。

山本又改變主意：“算了……”狠狠地咬了咬嘴唇，轉(zhuǎn)身走向門外。

“哎哎……”綾子拿起錢包，叫住丈夫：“帶上錢包?！?/p>

山本板著面孔：“我不要！”

綾子：“帶上吧。萬一請同事吃個夜宵的……”說著，把錢包塞進他的口袋。

山本歇斯底里地跳起，掏出錢包砸向綾子，吼道：“滾——”猛地把她推倒在地。

綾子委屈地抬起頭來，眼中含著淚水。

山本凝視著她，憤怒漸漸變成痛苦。

他忽地撲向綾子，緊緊摟抱著她，發(fā)出一聲瘋狂的呼喚：“綾子……”

他野獸般地吻著，咬著，沉重地把妻子壓在身下……

山本寓所門外。

小樓窗口的燈光倏地熄滅。

圍墻后，閃動著一個黑影。

大樹下，又是一個，月光照亮了他的光頭。

陰暗的夜空，風兒在呼嘯。

凄切的音樂聲。

總領(lǐng)事館門前。

人們快步走出，默默地鉆進轎車。

四輛轎車同時開動，消失在夜幕里。

死一般的寂靜。

“篤篤篤……”一個黑影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到大門邊，凝立住了，象一座雕像。

月光照亮了山本慘白的臉。

火車站。

公使問歡送的人群：“山本君怎么沒有來？”

河野：“車擠，坐不下。他另雇汽車，也許趕不及了?！?/p>

公使：“未能與山本君話別，深表遺憾?！?/p>

領(lǐng)事館大門前。

山本依然凝立著。

鏡頭拉開。空曠的黑得怕人的大街。

山本毅然走出大門。

“篤篤篤……”他漸行漸遠。

黑夜終于將他吞沒。

首都警察廳值勤室。

歐陽鵬睡眼惺松，正在水池前漱牙。

電話鈴響。

歐陽鵬接電話：“……是！”

他一把抹去嘴上的牙膏沫，拿起警帽。

外交部門前。

歐陽鵬踏自行車匆匆而來。

藍鴿正好也坐黃包車趕到。

歐陽鵬高興地：“藍鴿！”急追上她，并肩走進大門。

歐陽鵬俏皮地：“我說嘛，咱倆有緣分……”

藍鴿正色地：“還耍貧嘴！知道出了什么事嗎？”

歐陽鵬一愣。

二人快步走進會議廳。

外交部會議廳。

疊印字幕：“6月9日晨，外交部?！?/p>

室內(nèi)氣氛緊張。

中外記者已就座，兩邊是一些官員。

人們竊竊私語著。

新聞官引日總領(lǐng)事等從內(nèi)室走出，一個個面色陰沉。

新聞官念文稿：“本新聞官受權(quán)宣布：日本國駐南京副領(lǐng)事山本重雄，昨夜突然失蹤?！?/p>

推出一張張中外報紙的疊?。?/p>

《首都空前大案，日領(lǐng)事離奇失蹤》；

《京日領(lǐng)館稱，副領(lǐng)事失蹤》；

《首都空前奇突謎，山本石沉大海》；

《東京朝野震驚，內(nèi)閣召開緊急會議》

……

緊張揪心的音樂。

明故宮飛機場。

一架客機徐徐降落。

記者們擁上。

板著面孔的河野參贊走出機艙。

一個矮小結(jié)實、蓄仁丹胡的中年人，跟在他的身后。

一盞盞鎂光燈閃亮。

大街上。

轎車在疾駛。

封少白、歐陽鵬在車中交談。

封少白憂心忡忡地：“……東京震動。河野親自出馬，還派來那個小胡子松井探長，事態(tài)嚴重啊?！?/p>

歐陽鵬：“咱們破咱們的案，要他日本偵探來干嘛？！”

封少白：“唉，這案子，少不了跟日本人打交道。難啊?！?/p>

歐陽鵬。“處座，話說在頭里。我可不會做外交家……”

山本寓所門前。

一群記者圍在門口。藍鴿按門鈴。

秀英開門迎出。

中年記者：“我們是記者，能見見山本夫人嗎？”

秀英怯生生地望著大家：“日本大夫給她看病，誰也不讓見。”

記者們遺憾地互望著。

藍鴿打量著她，親切地：“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秀英?！?/p>

“是本地人？”

秀英點點頭：“嗯。我家就住那邊，雙龍巷……”

日本總領(lǐng)事館門前。

封少白、歐陽鵬的轎車停下，二人匆匆進門。

總領(lǐng)事館會客室。

總領(lǐng)事與封少白、歐陽鵬坐在沙發(fā)上。

書記生遞來一張山本的照片。

封少白站起接過：“謝謝，我們立即翻印。”示意歐陽鵬欲走。

歐陽鵬坐著未動：“總領(lǐng)事閣下，我還有個請求……”

河野與一個小胡子中年人快步走進。

河野：“這位是東京警視廳的松井探長。二位來得正好，敝國政府正想了解案情的進展?！?/p>

封少白：“警方已全體出動。政府決定出一萬元的賞格，尋找山本先生?！?/p>

河野：“出價不低啊。不過，山本君倒底是怎樣失蹤的，貴國警方有何高見？”

封少白：“這個……”

歐陽鵬：“依本人愚見，此類失蹤案不外三種可能：一是不告而別，二是輕生自盡，三是……綁架謀害?！?/p>

松井點頭：“所見極是。不過，前兩種可能，似乎已可排除?！?/p>

歐陽鵬揚起眉毛：“是嗎？”

松井：“山本君剛從吉林調(diào)來，南京人地生疏，無處可去，豈會不告而別？至于這輕生自盡么……”他得意地打開一個小包，包里是獎?wù)?、網(wǎng)球帽、項鏈盒和一束人參。

松井侃侃而談：“失蹤前的當天下午三時半，山本囑妻子買這頂網(wǎng)球帽；同一天，他為妻子購來項鏈，作為結(jié)婚紀念日的禮物；這束人參，是準備秋后休假帶給奈良老母親的一份孝心……又是升遷，又是受獎。這一切，象一個決意自盡的人嗎？”

封少白啞然。

河野：“山本君生性活潑，樂觀，立志為帝國獻身。說他自殺，是對山本君的污辱?！?/p>

總領(lǐng)事連連點頭：“絕不可能！”

封少白瞟了歐陽鵬一眼。

松井咄咄逼人地：“本人還親自查訪了燕子磯以下三五里江邊，在貴首都這個自殺的中心地區(qū)，未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跡象。不知二位，將作何解釋？”

河野冷冷地逼視著對方。

歐陽鵬鎮(zhèn)定地：“依松井探長所見，只有第三種可能性羅？”

松井：“本人只相信事實。”

河野：“可以肯定，山本君是在單獨雇車去車站的途中出事的?！?/p>

歐陽鵬不慌不忙地：“單獨雇車……奇怪的是，全城十七家汽車行，昨晚七時后沒有一家接到過貴領(lǐng)事館雇車的電話?！本嚯x最近的丁三汽車行，相隔只有五百公尺，沿途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跡象?！?/p>

封少白：“是呀。這是車行和警員的證明?！边f過調(diào)查筆錄。

松井根本未接，不屑一顧地：“哼，中國人的證詞……”

歐陽鵬有些按捺不?。骸斑@……倒很湊巧，幾位外國記者也提供了一個情況：他們?nèi)ボ囌舅托?，親眼看見貴領(lǐng)事館的汽車并未坐滿。山本先生為何要留下單獨雇車，豈不令人費解？”

松井啞然。

河野勃然站起：“你難道想調(diào)查本領(lǐng)事館？”

封少白連忙陪笑：“這都是猜測，猜測……”

歐陽鵬松弛地站起：“我想拜訪山本夫人?！?/p>

山本寓所客廳。

受到極度刺激的綾子，在掩面抽泣。

歐陽鵬、封少白、松井坐在她的對面。

沉默著，僵持著。

歐陽鵬：“……請夫人再仔細想一想，山本先生昨晚是怎樣離開家的？”

綾子泣而不答。

歐陽鵬：“他有沒有什么反常的地方？身體有沒有不舒服？是否出現(xiàn)煩躁，憂郁，激動？”

綾子慢慢地抬起頭來，茫然地睜大眼睛。

松井干脆地：“快回答吧。歐陽君是問你丈夫有沒有自殺的可能。自殺，聽明白了嗎？”

綾子嘴唇顫動著，突然激動地雙手抓住頭發(fā)，哭叫著：“不，不，不可能！他不會死，決不會死……啊，天哪！”嚎啕痛哭起來。

封少白、歐陽鵬對視。

松井站起：“醫(yī)生關(guān)照，不可讓她激動?！?/p>

南京大戲院門口。

印有山本照片的懸賞通告張貼在墻上，人們擁擠圍觀，議論紛紛。

“萬國歌舞團”的海報前顯得冷落多了。

空蕩蕩的入口處旁，胖班主與幾個演員在聊天。

胖班主：“唉，流年不利。丟了個東洋人，鬧得人心惶惶。誰還有心思逛園子看戲！”

演員甲：“干脆，換個碼頭！”

演員乙：“哼，萬一事情鬧大，哪兒也不得太平?！?/p>

胖班主：“是呀，國家有難，匹夫有責——咱們還是多留點神，幫著打聽打聽……”

鳳凰咖啡廳門前。

藍鴿背提包匆匆走來，推門進去。

廳內(nèi)，臨街的一張桌子前，歐陽鵬急忙站起，殷勤地：“你來啦，快坐……兩客玫瑰蛋糕！”

藍鴿坐下，冷冷地：“把我約這兒來干嘛？”

歐陽鵬感慨地：“真的全忘了嗎？那年重逢石頭城，約會鳳凰廳，也是這臨街的桌子，也是這迷人的音樂……”

侍者送上蛋糕。

藍鴿沉默了一會：“你說的有重要新聞透露，就是這個？”

歐陽鵬：“唉，我說藍鴿，咱們之間難道就再沒有別的話題？比如說天氣呀，音樂呀，網(wǎng)球呀，同窗五年的情分呀……”

藍鴿拿包欲起。

歐陽鵬急了：“好好好，本偵探就發(fā)布獨家新聞：山本夫人接受訪問……”

藍鴿：“結(jié)果呢？”

歐陽鵬：“哼哈二將把關(guān)封門?！?/p>

藍鴿：“怎么，沒打聽到情況？”

歐陽鵬：“根本沒容她開口……”

藍鴿眼睛一亮：“你想再見見她嗎？”

鄰座，一個穿香云紗馬褂的長著一副馬臉的老者，拿起杯子，悠閑地品嘗著咖啡。

當晚，山本寓所門前。

院門輕輕地打開了。

露出秀英怯生生的臉。

藍鴿、歐陽鵬從樹蔭下走出，被引進門內(nèi)。

院墻外，黑影閃動。

日本總領(lǐng)事館，室內(nèi)。

電話鈴響。

松井接電話，警覺地，“嗯……嗯嗯！”

綾子臥室。

綾子茫然失神地跪坐在榻榻米上。

藍鴿、歐陽鵬坐在她的對面。

藍鴿：“夫人，請放心，每一個中國人都關(guān)心著山本先生的安全。你丈夫會平安回來的?！?/p>

日本總領(lǐng)事館門口。

一輛黑色轎車駛出大門。

綾子臥室。

歐陽鵬：“……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山本先生在東北有什么未了的公務(wù)或私事，時間緊迫，因此不告而別……”

綾子打斷地：“不，決不可能?！?/p>

歐陽鵬：“夫人有什么根據(jù)嗎？”

綾子：“他……他一個錢也沒帶。”

歐陽鵬眼睛一亮：“是嗎？”

綾子：“我給他錢包，可他，卻不肯要?！?/p>

歐陽鵬急切地：“那錢包呢？”

綾子：“松井探長拿去了。”

歐陽鵬心一沉：“是這樣……”

街上。

黑色轎車在疾駛。

車中，露出松井探長陰森的臉。

綾子臥室。

歐陽鵬：“您說，打網(wǎng)球時他一切正常？”

綾子：“是呀，……可就是去了一趟寶來館……”

歐陽鵬注意地：“寶來館？”

秀英驚惶地推門進來：“快跑，日本人來啦！”

藍鴿、歐陽鵬急站起。

歐陽鵬掏出一張名片：“有急事，請打電話……”

院門外。

松井等快步走來，電筒閃亮。

遠處黑影閃閃。

院子里，歐陽鵬、藍鴿跑到后圍墻下。歐陽鵬縱身上墻，伸手拉藍鴿。

藍鴿吃力地被拉了上去。

二人跌入院墻外的樹叢里。

黑影閃動，二人屏息匍伏。

傳來秀英挨打的哭叫聲。

一記，一記，又一記……好象打在藍鴿和歐陽鵬的心上。

二人對視著，臉上露出憤慨。

黑影從樹叢邊跑了過去。

稍頃，歐陽鵬急拉藍鴿朝相反方向跑去。

街頭，昏黃的街燈下。

歐陽鵬、藍鴿驚魂稍定，直喘氣。

歐陽鵬：“我看，你真不該當記者?！?/p>

藍鴿：“怎么？”

歐陽鵬：“天生的偵探料子！”

藍鴿忍不住一笑。

歐陽鵬拉著藍鴿，消失在黑暗中。

警察廳休息室。次日上午。

歐陽鵬頭上蒙著衣服，在沙發(fā)上睡覺。

封少白叫醒他：“起來起來！廳長訓話……老弟，你捅漏子了。”

歐陽鵬急起。

會議廳。

疊印字幕：“6月10上午，首都警察廳?！?/p>

全體警員肅立。

警察廳長面色陰郁地訓話：“……山本至今杳無下落，本廳長深感痛心。尤為嚴重的是，個別警員目無警紀，擅自行動，驚擾友邦人士，日方已提出口頭抗議。汪院長特令：倘再有驚擾日方人士者，立即查辦……”

休息室。

警員們沉默著，整裝待發(fā)。

歐陽鵬抱著雙臂，氣呼呼地坐在沙發(fā)上。

封少白：“還算運氣，讓你戴罪立功……”

歐陽鵬勃然站起：“我沒有錯，也不想立功！”

封少白：“這……這是什么話？”

歐陽鵬：“早說過了，我不會做外交家?！鳖^也不回地快步走出。

封少白急喊：“哎哎……”

當夜，大街上。

一輛輛警車呼嘯而過。

一只只手猛烈敲打著房門。

一張張驚惶的臉。

疊印字幕：“6月10日夜，全城戶口大檢查?！?/p>

客房里，正在打牌的人被驚起；

醫(yī)院內(nèi)，正在進行的手術(shù)被中斷；

候車室，一個中年男子被押出；

臥床上，母親驚惶地坐起，嬰兒大哭；

南京大戲院后臺，警察們闖進。女演員衣衫不整地驚叫，胖班主急套衣服……

一家小客棧。閣樓上。

長衫客在油燈下正看著報紙上懸賞尋找山本的通告。

樓下傳來猛烈的敲門聲，喧嘈聲。

警察的聲音：“走走走，到局子里去……”

長衫客機警地站起，急吹燈，推開窗子，跳窗而出。

一家旅館，藍鴿的客房內(nèi)。

歐陽鵬仰坐在沙發(fā)里，噴吐著煙圈。

藍鴿抱臂，焦慮地走來走去。

藍鴿：“……日本報紙調(diào)門越來越高，竟說是第二個‘中村事件！”

歐陽鵬吐出一個煙圈：“危言聳聽??！”

藍鴿：“明擺著想搞第二個‘九·一八?？磥?，找不到山本，他們決不會善罷甘休?！?/p>

歐陽鵬朝天又吐出一個煙圈：“善者不來嘛！”

藍鴿：“那你說該怎么辦？……嗨，陰死陽活，都急死人了！”

歐陽鵬慢悠悠地：“我能叫他們善罷甘休?！?/p>

藍鴿：“怎么？”

歐陽鵬：“只要拿出證據(jù)，證明山本失蹤前有異常之舉動，是因為本身原因自行出走的——綁架謀害之說，不攻自破?！?/p>

藍鴿：“對！錢包就是一個證據(jù)。”

歐陽鵬：“寶來館……也大有文章?！?/p>

藍鴿焦急地：“那你快去調(diào)查呀！”

歐陽鵬依然仰臥著：“我嗎？大徹大悟羅。還是你說得對，脫了這一身黑皮，落得個清凈！”

藍鴿：“你……這節(jié)骨眼上，撒手不管？”

歐陽鵬：“神仙也難管啊。左一個‘不許驚擾友邦人士，右一個‘不準擅自行動，繩捆索綁，這哪叫辦案子！讓他汪精衛(wèi)自己去找吧……”

猛烈的敲門聲。

藍鴿開門。

兩名警察氣勢洶洶地闖進，沒看見歐陽鵬。

警察甲：“證件，快拿證件！”

藍鴿冷笑：“怎么，山本是女的？”

警察甲：“這……反正上峰有令，統(tǒng)統(tǒng)要查?！?/p>

藍鴿：“哼，為一個日本人，鬧得千家萬戶不安——他是什么龍子龍孫？”

警察乙：“小姐，這點小麻煩，您就將就點吧。大禍還在后面呢。”

藍鴿：“怎么？”

警察乙：“您還蒙在鼓里。日本兵艦，快開進下關(guān)了。”

藍鴿變色：“??？”

警察甲：“少廢話，證件！”

歐陽鵬從沙發(fā)里站起：“混蛋！”

二警察忙陪笑：“啊，是您?！被琶ν顺?。

甬道里傳來一個女人的哭叫：“你們憑什么抓他！他是好人啊……”

一個中年男子被警察押走。

藍鴿憤然關(guān)上門。

藍鴿：“這就是汪精衛(wèi)的好辦法！”她氣沖沖地對歐陽鵬說：“看著日本人逞兇，老百姓折騰，你倒心安理得……好，你不去，我去！”毅然拿起提包。

歐陽鵬急跳起：“哎哎……”

寶來館。當夜。

樓下餐廳，留聲機放著輕浮的日本歌曲。

一桌桌客人在用餐。

馬臉老者在角落里獨酌。

火車上見過的那幾個日本浪人，喝得醉熏熏的，唱著，叫著。

大光頭舉著一只空瓶，搖搖晃晃向柜臺走來：“老板娘，再……再來一瓶！”

和子恭順地：“噯！”遞酒，好心地勸道：“您多保重，先生！”

大光頭：“我沒……沒醉。我還能算……算命。可憐的山本君，魂歸天國羅！”

和子指指墻上的通告：“怎么？中國人不正在找他嗎？”

大光頭：“哼，就是支那魔鬼把他害死的。明天交不出人，給……給他們顏色看！”

“是呀！是呀！”浪人們呼應(yīng)著。

大光頭：“老板娘，到時候，你……你可要來?。　睋u晃著走回席前。

歐陽鵬已進門，注視著他的背影。

和子熱情地迎上：“歐陽君，歡迎光臨，請坐！”

歐陽鵬走近柜臺，低聲地：“老板娘，想跟您打聽件事兒。”

和子：“哦，只要我知道的……”

歐陽鵬指指山本照片：“聽說前天下午，他來過這兒？”

和子：“嗯……是有位客人，很象他，直奔三樓。不過，我可沒看清?！?/p>

歐陽鵬：“三樓哪間房間？”

和子：“這得問阿榮，三樓是他當班……對了，阿榮跟我講過，那人真怪，滴酒沒沾，卻醉得顛顛倒倒，丟三拉四……”

歐陽鵬眼睛發(fā)亮：“他真能證實這一點嗎？”

和子：“他親口對我說的……”拉大嗓門朝樓上叫著：“阿榮，阿榮呀……嗨，瞧我這記性，阿榮這兩天告假。”

歐陽鵬：“他家住哪兒？”

和子：“下關(guān)，寶塔橋?！?/p>

角落里，馬臉老者正悠閑地用牙簽剔著牙齒——推成特寫。

下關(guān)江邊，次日早晨。

蒙蒙晨霧里，三艘日本兵艦泊在江面。

疊印字幕：“6月11日晨，日艦《葦》號、《伏見》號、《對馬》號駛進下關(guān)?！?/p>

下關(guān)，寶塔橋。

心驚膽怕的居民們，正忙著搬遷避難，有推板車的，有挑行李的，有扶老攜幼的，蜂擁而去。

歐陽鵬推車從人群中擠來。

他來到一家空蕩蕩的雜貨鋪門前。

最后一個伙計正在上門板。

歐陽鵬：“勞駕，阿榮住后面嗎？”

伙計：“剛走，喏，順那條道?！?/p>

江邊馬路上。

少年侍者阿榮推著一板車行李家什，吃力地前行。年邁的爺爺奶奶，抱著孩子的姐姐，跟在身后。

歐陽鵬騎車追趕。

阿榮推車前行。

轉(zhuǎn)角處，一輛卡車疾馳而來。駕駛座里可見大光頭的背影。

車窗外，阿榮的身影迅速靠近。

歐陽鵬在追趕。

阿榮在推車。

卡車疾駛而過，一聲慘叫。

歐陽鵬正好趕到，血肉模糊的阿榮橫臥在他的面前。

卡車已無影無蹤。

“阿榮——”一聲凄厲的慘叫，親人們向阿榮撲去。

天邊烏云翻滾。

江面日艦逞威。

岸上兵慌馬亂。

歐陽鵬目睹著這一切，眼中充滿激憤。

后湖，僻靜的湖汊里。

蘆葦叢中，泊著一條小漁船。

岸邊，有一座破草棚。

湖畔一片靜謐。

草棚里。

山本赤著上身，額頭敷著毛巾，安詳?shù)靥稍谒绍浀牟蒌伾稀?/p>

他慢慢睜開眼睛，模糊的景物逐漸變得清晰。

橫梁上掛著幾串魚干、辣椒。

角落里一床破被，幾束漁網(wǎng)……

他嘗試著舒展胳膊，拿下毛巾，支撐著想要坐起。一陣虛弱，又躺了下去。

“飛呀，飛呀……”銀鈴般的孩子聲從草棚外傳來。

山本向門外看去。

草棚外，空地上。

樹樁上用繩子扣著一只野雞，它抖動著五色繽紛的羽翼，來回走動著。

旁邊蹲著一個五六歲光景的小男孩，童花頭，藍兜肚，瞪著一雙明亮的大眼，正快活地逗著野雞：“飛呀，飛呀，啊……”

老漁民朱大爺抱著一捆曬干的蘆柴走來：“珠兒，快把它抱來！”她的酒。

“事情嚴重了?！弊缴嘲l(fā)上以后，上松顫抖著聲音說。

“估計不久警察要和這里聯(lián)系，不能沒有老太太在場。現(xiàn)在應(yīng)該把她叫回來。不必擔心她的安全，因為目前誰也不知她藏在飯店里。再說，即便兇手很放肆，也不敢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在公寓的門口或走廊開槍下毒手……”

在我回自己房間的這么短暫的時間內(nèi)，上松聽了一遍錄音，并立即作出如此決定，可見其判斷能力是出類拔萃的。雖然從外表上看不出他是個敏捷的人，但有一點是可以想象的：一個平庸無奇之才，是無論如何也當不了墨野的秘書的。

“第一個嫌疑分子變成了第一個被害者……說實在的，這我萬萬沒有想到。即便現(xiàn)在請墨野來，他也拿不出什么更好的辦法?！?/p>

喝完一杯威士忌，上松有氣無力地說道。我又要給他倒第二杯，他搖搖手：“我雖然好酒，但現(xiàn)在喝這一點兒夠了。要考慮的和要干的事很多，不能喝得暈頭轉(zhuǎn)向?！?/p>

“可是，您能肯定說這是他殺嗎？有沒有自殺或暴死的可能呢？”

“如果說這不是他殺，那么世界上就沒有殺人這回事了……在空房子里，在別人的家中，門原來還鎖著。難道能說他鉆進了連小偷也不光顧的地方以后，突然因腦溢血或心肌梗塞躺下了？”

上松仿佛訓斥我似地，他的神情令人可怕。

“對不起，是我一時激動，說了多余的話，令你……”

“不，我不是責備你。激動的是我。這個案件一開始就令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尋找通過作案能獲得利益的人，這是偵破案件最基本的常識?？墒?，誰能在殺死松浦一郎以后獲得利益呢？”

“在這種情況下，獲得利益者至少有兩人?！?/p>

“您是說，松浦一郎死了，繼承那份遺產(chǎn)的人少了一個，其余兩人所得到的就要增加。從這種意義上說他們是獲得利益者也未嘗不可。不過，照目前這種情況，他們?nèi)齻€人指望遺產(chǎn)到手還為時過早。銀行搶劫犯因分贓相爭而殺人的故事在電影中屢屢可見。可是，目前這兩個人和那些搶劫犯情況不一樣。假定兩人中一人是兇手，那他是絕不能輕而易舉地騙過警察的……?！?/p>

上松三男說畢，以手撫額，陷入了沉思。

四十分鐘以后，谷口菊子回來了。其后，二三子又來了電話，說市川署的一個刑事馬上到這里來。當然，這是不可拒絕的客人。

我已無暇顧及去參加朋友的家庭宴會了。事態(tài)發(fā)展到這個地步，我只好奉陪到底了。

來谷口菊子家的是一個叫木口康平的中年刑事和一個叫橋川實的年輕刑事。我和上松充當谷口菊子的秘書。對于刑事們來說，詢問一個七十五歲的老太太未免拘謹，有我們陪著，他們倒感到高興。

案件經(jīng)過由上松三男介紹，刑事們認真地聽著，不時地點頭。

“要是這么說，你們讓二三子去看那空房子，是有道理的。因為鑰匙在她那里，而且也為了采取適當?shù)拇胧??！?/p>

木口刑事點頭說道。上松接著問：

“那么，請問兇手是采用什么手段殺死松浦一郎的？”

“表面看，幾乎沒有什么外傷，初步認為是被毒死的，現(xiàn)在還弄不清是用的什么毒藥?！?/p>

“死亡的推測時間？”

“這不經(jīng)解剖是說不準的。很有可能是在昨天深夜。也不排除今天凌晨的可能性。”

“也就是說昨夜的晚些時候?！?/p>

“是的?，F(xiàn)在我想請您談?wù)動嘘P(guān)鑰匙的問題?！?/p>

“這由我來說吧?！本兆訌呐圆遄斓?。“空房子的鑰匙一共有三把。我拿著兩把，都存在從銀行借來的保險柜里，別人是拿不走的，另外一把交給二三子保管?！?/p>

“您以前有沒有把房子借給別人住過？如果住過人，那么借房人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他很有可能復制了備用的鑰匙。”

“借過，請您稍等。”菊子從抽屜里找出住址本，翻到一頁，說道，“保谷市峰町1——7——8號，久保田詮三。他在這里已經(jīng)蓋了新房子，我不知現(xiàn)在他家的電話號碼。”

“是啊?！?/p>

兩個刑事相互看了一眼，點了點頭。這時，上松三男抬頭問道：

“可是，那空房子的大門一定是鎖著的吧？”

“據(jù)二三子女士說，大門有一道縫。因為是一棟連小偷也不光顧的破房子，她感到很奇怪，想，是不是上次來掃除回去時忘記鎖了。不過，據(jù)我們觀察，死者不是硬敲壞鎖進去的。

“也就是說，二三子有可能因什么原因而忘記上鎖。因為是這么細小的問題，她一時想不起來也是很自然的。可是，要是在這之前門上了鎖，那就說明兇手或被害者是用復制的鑰匙進去的，這樣，就產(chǎn)生了一個奇怪的問題，即：他們在復制鑰匙時是要用正式的鑰匙的。”上松三男自言自語地說畢，又加重語氣道：“能肯定那空房子是作案的第

光束漸漸收聚，變成一只野雞。它展開絢麗奪目的羽翼，矯健地走動著，顯得那樣生機勃勃。

山本凝望著，悄悄地站起身，隱藏在草叢后……

街頭。

朱大爺拎一只魚簍，在人群中緩緩行走著，東張西望，似乎在尋找著誰。

走到南京大戲院門前，他的目光被墻上一幅放大了的山本畫像所吸引。畫像上方寫著八個醒目的大字：“快尋山本，救救南京！”

畫像下人頭攢動，一個個面帶憂色，議論紛紛。

剛貼上畫像的胖班主，站在人字梯上，大聲地：“……東洋人存心找碴，咱們可不能上當。大海撈針，掘地三尺，也得把這家伙找出來！”

“對！”人們紛紛點頭。

朱大爺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紙包，看看里面的金袖扣，巍顫顫地從人群中擠來：“老板，您說，這是個東洋人？”

胖班主：“是呀，丟了兩天兩夜……”

朱大爺急切地：“老板，您聽我說……”

人群中，又出現(xiàn)了那張馬臉——推成特寫。

湖邊，蘆葦叢里。

山本懷抱野雞，急急走來。

突然，他發(fā)現(xiàn)什么，急忙蹲下。

透過蘆葦?shù)目p隙，鏡頭急速推向草棚門前。

大光頭和幾個兇神惡煞般的漢子正圍著朱大爺和珠兒。

大光頭揮起大棒，猛擊朱大爺頭部。

珠兒慘叫著撲來。(無聲)

一打手捂住他的嘴。

蘆葦叢里。

山本驚惶的臉。

他不能自制，幾乎跌倒，發(fā)出響聲。

草棚外。

大光頭猛地掉轉(zhuǎn)臉來，眼露兇光。

蘆葦叢里。

“呼”的一聲，一只野雞驚起……

湖邊小路上。

胖班主領(lǐng)歐陽鵬急步跑來。

草棚前，四顧無人。歐陽鵬注意搜索著。

“媽呀——”胖班主一聲慘叫。

湖面上，漁船底朝天。

兩具尸體在船邊浮動著，血水染紅湖面。

一聲劈雷，烏云翻滾。

山本寓所。當夜。

電閃雷鳴，大雨滂沱。

疊印字幕：“6月11日深夜，山本寓所?！?/p>

閃著雨光的院墻外，出現(xiàn)一個黑影。

黑影緩緩地移動著。

臥室里。一片昏暗。

時而閃亮的電光，照著綾子慘白的臉。

她正躺在席子上，輾轉(zhuǎn)反側(cè)。

院墻外。

黑影在移動。

“吱……”院門輕輕地被推開了。

一雙泥濘的腳踏上草地，踏上臺階，踏上樓梯……

臥室內(nèi)。

綾子又翻了一個身，在夢中抽泣著。

門無聲地開了。

黑影凝立著，猶豫著，一步步走來。

黑影碰著了什么，“哐”的一響。

綾子驚坐起，恐怖地：“誰？什么人？”

一道閃電，照亮了山本的臉。

綾子不敢相信，驚怕地捂住自己的嘴：“啊……”

沒錯，是他，渾身濕透的丈夫站在自己的面前。

山本一步步走來。

綾子已驚得無力動彈，她張開雙臂，期待著，急切地期待著。

眼看他倆就要擁抱在一起，突然，又一道閃電，一聲驚雷。

電光照亮窗臺上的黑影。

飄拂的窗簾后面，大光頭在獰笑。

“啊……”綾子一聲驚呼，昏倒在地。

一片黑暗。

傳來撞擊聲，廝打聲……

終于平靜下來。

象一場噩夢，一切都過去了。

依舊是雨聲，雷聲，閃電……

清晨的街道上。

暴雨剛剛過去，路面積水如洼。

綾子披頭散發(fā)，失魂落魄，高一腳低一腳地踩著積水狂奔。

她跑到總領(lǐng)事館門前，猛捶著緊閉著的鐵門：“開門，快開門！”

總領(lǐng)事館會客室。

河野、總領(lǐng)事和松井表情嚴肅地傾聽著。

綾子兩手貼膝恭立著，急切地：“……是他，真的是他！”

總領(lǐng)事：“你確實看清了他的臉？”

綾子：“看清了，看清了?？蓱z啊，臉白得象張紙，一步一步朝我走來?？删驮谶@時候……啊！”又掩面痛哭起來。

總領(lǐng)事疑惑地看看河野。

河野冷冷地：“我不相信，死人真能還魂?！?/p>

松井：“非常遺憾，據(jù)偵查推斷，山本君已被謀害?！?/p>

綾子激動地：“不，先生們！他沒有死，絕沒有死……請相信我，相信我??！”

松井站起：“幻覺，完全是幻覺。”

門外傳來仿佛是啼哭的聲音。

書記生推門進來，把一封信交給總領(lǐng)事。

總領(lǐng)事看了看，遞給河野。

河野無表情地望著綾子：“你不是說山本君還活著么？請跟我來?！?/p>

綾子困惑地跟著河野一行走出房間，走向大門。

大門打開，綾子驚呆了。

總領(lǐng)事館門前。

一群日本人——為首的是那幾個面熟的浪人，頭扎白巾，手舉“日本國居留民抗議”、“山本哀悼”、“天皇懇請”、“嚴懲暴支”、“自動搜索”等標語旗，有的還捧著山本的“遺像”，正低頭嚎哭——真好象是在舉行葬儀。

大光頭的嚎啕聲特別刺耳。

后排站著和子等南京日僑，他們垂著頭，時而偷偷地看一眼。

浪人們見河野一行出來，哭得更兇了。

總領(lǐng)事舉起手：“諸位的請愿書收到了，一定轉(zhuǎn)呈天皇，請放心！”

河野：“這位就是可憐的山本太太。她的心情，一定比諸位更加悲痛?！?/p>

哭聲又響了起來。

大光頭上前，捧起“遺像”：“山本太太，跟我們走吧，找支那魔鬼算帳！”

眾：“走吧！走吧！……”

一浪人把手中的“遺像”向綾子遞來。

忽然沉寂下來。河野、松井、眾浪人都期待地盯著綾子。

綾子凝望著丈夫的“遺像”，一步步走近……突然，她“啊”的哀叫一聲，飛快地穿過人群，向街角狂奔而去。

“哎哎……”大光頭等一時愣住了，急忙叫喊。和子等面露同情。

首都警察廳門口。

藍鴿匆匆走進大門。

休息室里。

歐陽鵬坐在沙發(fā)上悶頭抽煙。

封少白背對著他站在窗口。

氣氛緊張。

藍鴿快步走進，興奮地揚起手中報紙：“山本沒有死——這消息轟動全城！”

封少白、歐陽鵬默不開口。

藍鴿：“怎么？”

封少白：“這條消息，可闖大禍了。”

藍鴿不由得愣住。

封少白拿出一張同樣的報紙：“日本人知道了這件事，要我們立即交出人證。可是……唉！”

歐陽鵬抬起頭來，憤憤地：“他們反咬一口，說我們造謠，還說這更證實山本是被中國當局所害?！?/p>

藍鴿氣極：“卑鄙！”

封少白：“唉，拿不出證據(jù)，又有何言以對……”

街上。

綾子踉踉蹌蹌走來，推開院門。

她走進家里，頹然倒在椅上。

突然，她看見茶幾上的一張名片，急拿起。

她急忙撥通電話：“喂喂，……我找歐陽君?！?/p>

警察廳休息室。

歐陽鵬接電話：“喂，我是呀……”

山本寓所，室內(nèi)。

一只手從綾子身后伸來，卡斷電話。

綾子來不及呼喚，已被捂住嘴。

電話筒垂落在茶幾邊。搖晃著。

警察廳休息室。

歐陽鵬急切地：“喂，喂喂……”

山本寓所。

綾子用力掙扎，被大手緊緊卡住。

另一只手拿起注射針筒。

“嘩”的一聲，綾子的衣神被撕去。

響起恐怖的音樂……

警察廳休息室。

歐陽鵬失望地掛上話筒。

封少白、藍鴿關(guān)切地看著他。

歐陽鵬思索著，自語著：“……‘歐陽君……對，準是她！”

藍鴿興奮地：“綾子！”

歐陽鵬急忙拿起警帽。

封少白止住他：“不能去?！?/p>

歐陽鵬：“就沖著一副金袖扣，我也得找她問問?！?/p>

封少白厲聲地：“你還想再捅漏子？”

歐陽鵬：“發(fā)現(xiàn)線索，就得追查?！?/p>

封少白冷笑：“查吧，查吧……我想請你先看一樣東西?！?/p>

他領(lǐng)著二人走過甬道，打開一間審訊室的觀察窗。

透過小小窗口，只見胖班主被吊在梁上，衣衫撕破，露出傷痕。

一警官厲聲地：“快說，為什么造謠？”

胖班主呼叫著：“冤枉，冤枉啊……上有天，下有地，我說的句句實話……”

又一下皮鞭打在他的身上。

觀察窗關(guān)上了。

歐陽鵬、藍鴿眼中燃著怒火。

封少白：“惹事生非，得罪日本人，這就是下場。老弟，好自為之吧！”快步沿著甬道走去。

歐陽鵬激動地踱著步，毅然戴上警帽。

藍鴿關(guān)切地：“歐陽！”

歐陽鵬寬慰著她：“放心，我會見機而行?！?/p>

大街上。

歐陽鵬騎著自行車疾駛。

突然，浪人抗議游行的隊伍迎面跑來。

他們揮著小旗，舉著拳頭，唱著軍歌，象一群失去理智的瘋子。

和子等日僑跟在后面，低著頭，顯出惶惑不安的神情。

疊印字幕：“6月12日上午，日本僑民抗議游行。”

歐陽鵬掉轉(zhuǎn)車頭欲避，已來不及了。

浪人們團團把他圍住。

大光頭指著他，獰笑地：“你就是支那的大偵探？把山本君交出來！”

眾浪人吼叫：“交出來！交出來！”

大光頭：“諒你也交不出來！告訴你吧，全體居留民已請求天皇陛下，立即派來帝國軍隊，自動搜索，踏平南京，抓住兇手！”

眾浪人吼叫：“踩平南京！抓住兇手！”

大光頭直指歐陽鵬：“至于你——支那大偵探先生，想請你破一件大大的案子……”倏地摘下歐陽鵬的警帽，“把這頂尊貴的帽子找回來?！?/p>

眾哄然大笑。

大光頭用力扔起警帽，眾浪人接著扔來扔去，一面狂呼著：“搜??！找啊，搜啊，找啊……”

歐陽鵬眼中冒著怒火，恨不得沖上前去。

一張張猙獰可怖的臉；

一聲聲窮兇極惡的叫；

飛來飛去的警帽；

高高揮起的拳頭；

他感到天眩地轉(zhuǎn)。

大光頭接住警帽，鄙夷地：“連自己的帽子也保不住——回家抱孩子去吧！”

眾哄笑。

警帽扔在歐陽鵬腳下。

突然安靜下來。

地上的警帽；

歐陽鵬激動的眼神；

浪人們兇惡的臉；

和子和一些日僑同情的目光……

歐陽鵬緩緩地彎下腰，伸手欲拾。

大光頭突然一腳踩來。

“踩啊、踩??！”狂叫聲又起。

歐陽鵬被推倒在地上。

一只只腳朝警帽踩去。

浪人們吼著，唱著，呼嘯著跑開。

一些日僑實在看不下去，默默地離開。

歐陽鵬倒臥在馬路邊。

和子上前把他扶起，掏出手巾，默默地為他擦去臉上的污泥，眼中閃著同情，不安，內(nèi)疚……

群眾引警長和二名警察跑來。

群眾甲手指街角：“快追！”

二名警察欲追，警長急使眼色止住。

他扶起歐陽鵬：“唉，長官，算你晦氣。日本人，不能惹。我們扶你回去?！?/p>

一警察遞來警帽。

歐陽鵬看著踩壞了的警帽，百感交集。

警察來攙扶他。

他搖搖頭，一手拿著警帽，一手扶起自行車——車輪已踩得有些變形。

他推著自行車，默默向前走去。

和子和眾警察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

街上。

歐陽鵬神情激動地推車走著。

轉(zhuǎn)過街角，他突然停住。

一輛救護車停在山本寓所門前。

幾個工人正在釘木條封住院門。

綾子披頭散發(fā)，目光凝滯，身穿病服，被兩名男護士挾上救護車?！呀?jīng)瘋了。

小娟代抱著洋娃娃，哭喊著跟在后面：“媽媽，我要媽媽……”

歐陽鵬木然凝立。

警察廳休息室。

歐陽鵬默默地坐著。

封少白：“唉，老弟，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歐陽鵬捏著踩壞了警帽，一字一頓地：“不洗盡今日之羞，不揭穿他們的陰謀——我歐陽鵬誓不為人?！?/p>

封少白：“算啦算啦，廳長已經(jīng)批準，你另有調(diào)遣，不許再插手山本一案——這，都是為了你好?！?/p>

歐陽鵬一瞪眼：“就不找山本了？”

封少白嘆了口氣：“晚嘍！日本僑民抗議游行，要求出兵，事情越鬧越大——我看，在劫難逃啰！”

上海。

黃浦江畔。

圍墻內(nèi)，一座暗紅色的樓房。

疊印字幕：“6月12日下午，上海畢勛路，日公使私邸。”

密室內(nèi)。

公使讀著一份電報：“全體居留民強烈要求……”嚴肅地抬起頭來：“義正辭嚴，字字血淚，神圣使命，不容推卻！”他巡視著坐在對面的軍官們，“諸位，都準備好了嗎？”

軍官甲：“第三艦隊全部準備完畢?！?/p>

軍官乙：“海軍陸戰(zhàn)隊全體將士，整裝待命?！?/p>

軍官丙：“飛行支隊隨時聽從調(diào)遣。”

公使站起：“好！立即向南京發(fā)電：限二十四小時交出山本，否則，武裝搜索……”

書記生在記錄。

隨著緊張的音樂聲和發(fā)報聲，出現(xiàn)以下畫面：

上海日本兵營：海軍陸戰(zhàn)隊整裝待發(fā)；

上海日軍機場，飛行員坐進機艙；

日軍艦甲板上，水兵拉開炮衣；

……

香港，證券大樓照片。

(字幕：“中央社電：香港股票狂跌?！?

華盛頓，白宮照片。

(字幕：“美聯(lián)社電：羅斯?？偨y(tǒng)提前結(jié)束休假，返回白宮?！?

倫敦，泰晤士橋照片。

(字幕：“路透社電：西門外相宣稱，將撤退第一批英國僑民?！?

明故宮機場，一些外國人提箱拎包，擠上飛機舷梯。

疊印字幕：“6月12日下午，外國僑民開始撤退。”

紫金山上。

浮云蔽月，夜色沉沉。

風兒吹來野獸的嗥叫，貓頭鷹的啼聲。

幽暗的古神道。

威嚴的翁仲，神秘的石獸，在月色下發(fā)出陰森的冷光。

土紅色的古老宮墻上，“明孝陵”三個金字依稀可辨。

一個黑影在宮墻上顯現(xiàn)。

黑影時而移動，時而停住。

黑影沿著墻旁的山道在徘徊，在猶豫。

他就是山本。

一只山貓從亂草叢里竄出。

山本嚇了一跳，急忙離開宮墻，爬上后山。

他在雜草亂樹中無目的地攀援。

一陣山風吹來，他渾身顫栗。

他拉起西裝領(lǐng)口，裹緊身子。

他發(fā)現(xiàn)一個山洞，洞口掩著深深的豆草。

他拿起一根樹棍，把豆草撥開，向洞口鉆去……

忽然，另一個黑影颼地跳出洞口。

山本大驚，后退幾步，凝立住了。

黑影也弓身握拳，準備應(yīng)對——那熟悉的長衫在山風中飄動。

兩雙眼睛緊張地對視著。

山本：“你……你是什么人？”

長衫客：“你是什么人？”

雙方都沒有回答，但借著微弱的月光，已依稀看清對方的臉：一樣的慘白，瘦削；一樣的滿臉胡茬，疲憊無神……

他倆似乎都明白了什么，漸漸松馳下來。

山本冷笑著：“哼哼，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長衫客：“你說呢？”

山本：“江湖強盜，綠林好漢——專門殺人的人。”

長衫客平靜地搖搖頭：“你沒猜對……可我，知道你是誰?！?/p>

山本緊張地：“??？”

長衫客深沉地：“強盜的獵物，野獸的犧牲品，供人宰割的可憐蟲?！?/p>

山本驚覺地：“你……”忽然用手一指：“誰來了？”

長衫客一回頭。

山本揮拳把長衫客擊昏。

鳳凰咖啡廳。

夜已深了，顧客都已散去。

留聲機唱著黎錦暉編曲的《妹妹我愛你》。

只有臨街的那張桌子旁，還坐著一個孤單的客人——藍鴿。

她焦灼地不時看著手表。

歐陽鵬穿西服，推開門，慢慢走來。

藍鴿急起身，高興地：“你來了！快坐……兩客玫瑰蛋糕！”

歐陽鵬默默坐下：“把我約這兒來干嘛？”

藍鴿：“你難道也忘了，這臨街的桌子，這迷人的音樂……”

侍者送蛋糕。

歐陽鵬：“你該不是笑話我吧？”

藍鴿溫情地：“歐陽，我都知道了……我是要告訴你一個重要的消息?！?/p>

歐陽鵬長嘆一聲：“晚嘍，本偵探‘另有調(diào)遣！”

藍鴿也黯然地：“看來，這消息確實來得太遲了?！?/p>

歐陽鵬：“姑妄聽之吧?！?/p>

藍鴿遞過一份上海報紙。

歐陽鵬一看，眼睛發(fā)亮：“紅衣會？！”

標題特寫：《紅衣會傾巢出動，日浪人神秘去京》。

歐陽鵬恍然：“哼，好一個‘居留民，原來是這幫壞蛋！”

藍鴿：“我已給上海同事掛了電話，據(jù)說那個被稱為‘紅衣教主的會長，也到南京來了?！?/p>

歐陽鵬震動地：“紅衣教主？他親自出馬？！”

藍鴿：“假如山本還活著，他們會比你更急于想找到他……殺掉他。”

歐陽鵬興奮地：“對呀！藍鴿，你真是偵探料子！”他看看手表，站起。

藍鴿關(guān)切地：“可那是一幫殺人魔王……”

歐陽鵬蠻不在乎地眨眨眼睛，戴上禮帽。

寶來館。

樓下餐廳，煙霧騰騰。

幾名藝妓正在表演。

一些浪人圍觀著，叫著，笑著。

浪人甲：“唱吧，跳吧，公使閣下接受了我們請求，等二十四小時一過……哈哈！”

浪人們舉杯狂飲，笑聲不絕。

歐陽鵬壓低禮帽，隱身在人群中。

他銳利的眼神搜尋著，卻不見大光頭等人的身影。

他悄悄踏上樓梯。

一個胖大的浪人發(fā)現(xiàn)了他，尾隨而來。

旋轉(zhuǎn)的樓梯。

兩雙腳在急促地行走。

歐陽鵬走上三樓，機警地躲入廁所。

胖浪人沿著走廊追來，不見人影，又返身尋找……

單間內(nèi)。

大光頭、瘦猴臉等幾個紅衣會頭目，正坐著喝酒。

瘦猴臉：“……他倒底是死是活，總叫人擔心?！?/p>

另一浪人：“是呀，萬一又從哪兒冒了出來……”

陽臺上。

黑暗中藏著一個人影。

歐陽鵬正在偷聽。

廁所門口。

胖浪人推門，不開。

他發(fā)急了，猛力扭動門鎖。

單間里。

大光頭：“放心吧。教主已經(jīng)聞到了氣味。”

瘦猴臉：“哦，在哪兒？”

大光頭：“紫金山……”

胖浪人氣極敗壞地跑進來：“不好，支那探子進來了……

陽臺上。

歐陽鵬緊張地閃向暗處。

大光頭與浪人們四處搜索。

他們來到陽臺上。電光閃亮，陽臺空無一人。

陽臺下。歐陽鵬手扳墻角，懸在半空……

紫金山上。

山本在吃力地攀登。

他爬上一處懸崖，往腳下一看，心膽欲裂。

他痛苦地思索著。

他緊閉雙眼，準備跳下……忽然，一陣顫栗，頹然蹲下身子。

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

他慢慢地轉(zhuǎn)過臉來。

長衫客喘著氣，站在他的身后。

山本已不再那樣沖動了，低沉地：“你……倒底是什么人？便衣？偵探？警察？”

長衫客苦笑：“我……一個無家可歸的人?！?/p>

山本：“那你干嘛管我的死活！我和你一樣，也是……無家可歸?！?/p>

長衫客深沉地：“不……我倆不一樣。?！彼╊较滦切屈c點的萬家燈火，思緒萬千，感慨地：“家……誰沒有一個可愛的家！那每一盞燈火，都是一個小小的家庭?！?/p>

山本也禁不住往山下望去，耳邊響著長衫客的聲音：“在這個世界上，有那么一些人，為了千千萬萬個家庭能夠活下去，甘愿浪跡天涯，有家難回……可是，也有一些人，卻丟掉了良心，不惜讓千萬個家庭毀于一旦！”

山本心上象挨了重重的一槌。

長衫客：“就說南京城里一位山本先生吧，他的突然失蹤，帶來了什么呢？兵艦開進下關(guān)，炮口對準城市，百姓在逃亡，人民在哭泣，家庭在破碎……我就不信，山本他沒有家。我就不信，當他親愛的妻子、天真的孩子、白發(fā)的雙親……知道了這一切，會祈禱他平安升天？”

山本深深地被震動了。

山本激動地：“先生，你……”

長衫客期待地：“朋友，你……”

山本慌亂地：“不，不，我不是山本……”

長衫客：“假如山本真在這里，我相信，他一定會看清方向，勇敢地走自己的路?！?/p>

長衫飄飄，他蹣跚地迎著山風走去。

山本望著他的背影，心潮起伏。

中山門。

歐陽鵬踩著自行車，急駛出城門外。

同一條馬路上。一部汽車疾馳而過。

車中閃現(xiàn)大光頭等人的身影。

紫金山。晨光曦微。

大光頭等在山間搜尋。

歐陽鵬快步攀登著。

明孝陵下。

植物園工人魏三在樹下修枝。

長衫客從樹叢后走出。

長衫客：“老鄉(xiāng)，聽說找日本人的事嗎？”

魏三愣了愣，點點頭。

長衫客手指后山，嘰咕著。

鏡頭拉開，聽不見他們的談話聲。

魏三急匆匆向山下跑去。

長衫客又隱入樹后。

明孝陵后山。

山本仍在徘徊著。

突然，面前出現(xiàn)馬臉老者。

山本愣住。

馬臉老者眼露兇光，逼視著他，猛地抖落肩上的披風，露出一身血紅色的和服。

山本驚叫：“啊……”

石壁后。

長衫客緊張的面容。

明孝陵下。

歐陽鵬攀山而來。突然，他伏下身子。

大光頭等浪人守在山道上。歐陽鵬機警地繞過他們。

明孝陵后山。

“哐——”一把武士刀扔在地上。

馬臉老者寒氣逼人的眼神。

山本驚惶的面孔。

緊張的沉默。

武士刀在閃閃發(fā)亮。

山本凝望著武士刀。突然掉轉(zhuǎn)身子，沉默而倔強地站立著。

馬臉老者掏出另一把匕首。

歐陽鵬遠遠跑來，拔出手槍，驚呼：“不許行兇！”

馬臉老者不理會地，“颼”地扔出匕首。

石壁后，長衫客猛地跳出，把山本按倒在地。

歐陽鵬驚叫：“糟！”飛快地跑來。

馬臉老者見勢不對，急隱去。

歐陽鵬氣喘吁吁地跑到山本面前。

山本緩緩爬起。

長衫客肩上插著那把匕首，鮮血染紅衣衫。

歐陽鵬急為他拔出匕首，認出，驚呼：“是你……”

長衫客淡然一笑。

山本俯首，站在他的身邊。

明孝陵。

兩部轎車疾駛而來。

大光頭等浪人驚走。

轎車停下，封少白、魏三等匆匆下車。

明孝陵后山。

歐陽鵬激動地握著長衫客的手：“你……快跑吧！”長衫客躺著未動，淡淡一笑。他的身下，鮮血染紅草地。

封少白等已經(jīng)趕來。

歐陽鵬：“報告處座，山本找到?！?/p>

封少白大喜：“謝天謝地。山本先生，快上車吧！”

一警官與警察扶山本下山。

疊印字幕：“6月13日晨，山本尋獲。”

封少白向長衫客走來：“這是什么人？”仔細辨認，驚喜地：“是你……”對歐陽鵬：“老弟，一箭雙雕，干得漂亮——把他銬起來?！?/p>

歐陽鵬：“不，是他救了山本，他有功！”

封少白臉一沉：“胡說！他是危害民國的要犯——押回去！”

長衫客冷冷一笑。

二警察上前，把他拷住，押走。

歐陽鵬氣憤地：“你……”

封少白輕松地拍拍他的肩膀：“老弟，大功告成，等著領(lǐng)賞吧！”

歐陽鵬回過頭來，看看手中的匕首，沉重有力地：“不，破案剛剛開始。”

封少白：“什么意思？”

歐陽鵬：“栽贓陷害，殺人滅口，想挑起戰(zhàn)爭——應(yīng)該立即問明山本，揭開真相。”

封少白哈哈大笑：“老弟，汪院長三令五申，你還敢老虎頭上拔毛？”他嚴厲地：“歐陽鵬，我命令你立即送山本先生到外交部等候。記住，嚴禁向山本提出任何問題，違者軍法從事！”

他對另一警官使眼色，匆匆下山。

大街上。

一輛轎車在疾駛。

歐陽鵬、警官、山本等坐在車中。

歐陽鵬緊張地思索著。

轎車駛過一家商場。

歐陽鵬扔去煙頭，對司機：“?！?！”

警官疑惑地：“干什么？”

歐陽鵬：“買盒煙?！?/p>

他快步下車，走進商場。

公用電話前。

歐陽鵬打電話：“喂，我要藍鴿……”

旅館客房內(nèi)。

藍鴿接電話。興奮地：“……嗯，嗯！”

大街上。

轎車繼續(xù)前行，停在外交部門口。

一大群中外記者突然擁上。

眾記者：“我們要見山本先生！”

“山本君……”

警官慌張地：“不行，不行！”

山本被記者們擁入門內(nèi)。

歐陽鵬看見藍鴿，快活地眨眨眼睛。

外交部會客室。

中外記者濟濟一堂。

山本精神頹唐地坐在桌前，桌上放著點心，飲料。

警官和幾名外交部官員神情尷尬地坐在他的身后。

歐陽鵬在悠閑地抽著煙。

美聯(lián)社記者：“……山本先生，美國民眾很關(guān)心閣下的情況。請問，這四天五夜，您是怎樣度過的？”

路透社記者：“是呀，閣下是否被綁架，被威脅，被行使任何形式之暴力？”

山本急搖頭：“不……沒有，絕對沒有?！?/p>

中年記者：“那閣下為什么出走呢？”

印度記者：“是呀，請說說您出走的原因。”

眾記者：“請回答！”“請說吧！”

山本欲語又止，垂下了頭：“我……無可奉告?！?/p>

眾記者面面相覷。

“無可奉告？”藍鴿激動地：“山本先生，您說得多么輕松?？删鸵驗槟某鲎?，給南京城帶來什么，您知道嗎？多少家庭被驚得妻離子散，多少無辜的人為您喪失了生命……就連您自己的妻子，也被折磨得精神失常，人不象人，鬼不象鬼……”

“啊……”山本捧臉痛哭。

藍鴿越說越激動：“面對著這一切，尊敬的山本先生，您難道忍心只回答‘無可奉告四個字嗎？”

美聯(lián)社記者：“藍小姐說得對。您應(yīng)該拿出良知和勇氣，使真相大白于天下。”

眾記者：“是呀！”“請說吧！”

山本抬起淚光閃閃的臉。

頓時一片寂靜。

山本終于迸發(fā)地：“我說……”

正在這時，河野、松井、封少白快步走來。

河野無表情的臉逼視著山本。

山本面如灰土，惶恐地低下了頭。

河野掃視著會場：“私設(shè)公堂，擅自審問我大日本帝國的外交官。對于這種破壞國際慣例的野蠻行為，本參贊提出強烈抗議?！?/p>

封少白慌張地：“誤會，這是誤會?！?/p>

藍鴿：“審問？參贊閣下難道沒有看清我們是什么人嗎？”

路透社記者：“新聞采訪，我們有絕對的自由?！?/p>

眾記者紛紛附和。

河野：“這是陰謀，是變相審問。你們沒有權(quán)利開記者招待會?！?/p>

藍鴿：“奇怪，山本先生失蹤，你們興師動眾，大請中外記者。怎么，山本找到了，反而不準采訪？難道，有什么見不得陽光的地方嗎？”

河野啞然。

美聯(lián)社記者：“對，應(yīng)該讓山本先生回答問題?！?/p>

眾記者附和。

河野：“諸位不是想知道山本君出走的原因嗎？松井探長，請宣讀吧！”

松井拿出一張紙，念道：“……經(jīng)查驗山本君近兩年之病歷，證實該員長期患嚴重神經(jīng)衰弱、憂郁、煩躁。以致時有出軌行為。此次出走，純屬悲觀厭世之個人原因。東京大學醫(yī)學博士石川一郎。”

封少白：“對對。山本先生有神經(jīng)病，想自殺，諸位就別再刺激他了?！?/p>

歐陽鵬站起：“自殺？好象就在三天之前，有人拿出一件件鐵證。確認山本先生決非自殺。好象還有人親口說過：山本君素性活潑、樂觀，說他自殺是污辱了他……這些話，難道又不算數(shù)了嗎？”

鋒利的目光直掃河野。

河野、松井大窘。

幾名衛(wèi)兵走進會客室。

汪精衛(wèi)、警察廳長、日總領(lǐng)事等快步走來。

汪精衛(wèi)滿面春風，擺動雙手：“好了好了，一場誤會，完全是一場誤會！”

眾注視著他。

汪精衛(wèi)：“正好告訴諸位一個好消息：公使閣下發(fā)來急電：日本內(nèi)閣欣聞山本先生平安歸來，極為滿意，特向中國政府和警方表示熱烈謝忱?！?/p>

他帶頭鼓掌，封少白等寥寥數(shù)人呼應(yīng)。

汪精衛(wèi)：“兆銘也以為，山本事件之順利解決，實國人之大幸。從此疑云盡掃，雨過天青，中日睦鄰，將更親密?！?/p>

有人亮起鎂光燈。

一些記者仍不甘心：“可是……”

汪精衛(wèi)：“過去的一切，就不必再提了吧。現(xiàn)在最緊要的，是送山本先生回領(lǐng)事館休息。”

藍鴿、歐陽鵬和記者面帶憤色。

總領(lǐng)事：“山本君，請吧！”

山本呆立著，沒有移動，突然雙手合十，深深地低下頭。

大家全愣住了。

山本：“貴國……沒有負我。我……也沒有負貴國。再見了，諸位！”

他突然跪在地上，捧面痛哭起來。

眾議論紛紛。鎂光燈急閃。

河野遮住鏡頭，大聲道：“山本君精神失常，敝國政府已決定立即讓他回國調(diào)養(yǎng)——山本君，請！”

山本仍跪著不動。

河野使眼色，松井和另一日方官員把他挾起，半扶半拖地帶出房間。

眾激動的眼神。

警察廳會議廳。

眾警員肅立。

主席臺上放滿獎品獎旗。

汪精衛(wèi)穿禮服，端坐席前。

一官員手執(zhí)名單宣布：“……首都警察廳廳長曾楚，處亂不驚，督率有方，特授甲種一級獎?wù)拢劷鹞迩г?/p>

(奏樂、鼓掌、廳長上前)

“首都警察廳處長封少白，身先士卒，處置果斷，特授甲種三級獎?wù)拢劷鹑г?/p>

(奏樂、鼓掌、封少白上前)

“首都警察廳警探歐陽鵬忠于職守，不辭勞苦，特獎一千元……”

(奏樂、鼓掌、卻無人上前)

領(lǐng)獎席上，廳長、封少白、魏三在鼓掌。

歐陽鵬的席位，刺目地空缺著。

紫金山上。

古老的靈谷塔下，歐陽鵬和藍鴿在漫步。

他們神情嚴肅，面色深沉。

歐陽鵬居高臨下俯瞰著明孝陵后山。

鏡頭推向山坡——長衫客曾在這里受傷。

鐐銬的聲音響起。

歐陽鵬激動的面容上，疊化出陰暗的牢房，長衫客拖鐐帶銬，昂著頭向前走去……

鏡頭又疊化無邊的大海。

“南陽丸”海輪的船舷邊，一個人影垂首佇立，仿佛是在懺悔……

鏡頭拉開，人影、海輪都漸漸隱去。

海天一色，霧氣彌漫。

字幕：“據(jù)日本電通社6月25日訊：山本重雄安抵奈良故里。同一天的《遠東觀察家報》卻刊出另一條消息：一不名身份之日本籍人士，途經(jīng)太平洋時溺海身亡”。

“三年后，日本侵華戰(zhàn)爭終于爆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