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靖
“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濒斞赶壬脑娋?,在現(xiàn)代中國大抵已家喻戶曉了。他鮮明的愛憎,似乎是自不待言的。
然而,不知是由于時代的隔膜,抑或其它什么緣故,在今天一些青年的眼里,魯迅先生卻仿佛是個脾氣乖張、性情怪僻、偏頗激烈的“人生詛咒派”;似乎魯迅的情感與常人頗為不同,冷峻而乏熱情,多憎而少愛。這實在是個很大的誤解!
其實,這也并非怎樣新鮮的觀點,先前魯迅的不少對手,就曾三番五次地這樣“評價”過魯迅—那用意,無非是想在魯迅的鼻梁上涂上點白堊。今天的誤解,自然完全不同于過去。
那么,魯迅究竟是不是“感情蔽塞”的人呢?這須引他本人的話,更須讓事實來說明。
我們知道,魯迅是很愛孩子的。早在63年前,他就喊出了“救救孩子”的呼聲。正是無數(shù)魯迅這樣的先驅者“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我們今天的孩子們才得以幸福地生長在“寬闊光明的地方”。此外,魯迅還有“無情未必真豪杰,憐子如何不丈夫”的詩句。
魯迅也是很愛青年的,他“愿中國青年都擺脫冷氣,只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深恐青年們?yōu)槟承熘鹱终信频摹皩煛彼`。先生曾講過這樣一件事:“還記得三四年前,有一個學生來買我的書,從衣袋里掏出錢來放在我手里,那錢上還帶著體溫。這體溫便烙印了我的心,至今要寫文字時,還常使我怕毒害了這類的青年,遲疑不敢下筆。……但也偶爾想,其實倒還是毫無顧忌地說話,對得起這樣的青年?!濒斞笇η嗄甑膼圩o備至,可見一斑。
魯迅更是無限熱愛祖國和人民的,他在青年時代就立下了“我以我血薦軒轅”的莊嚴誓言,而且始終不渝地實踐著。
魯迅主張,“無論愛什么,—飯、異性、國、民族、人類等等,—只有糾纏如毒蛇,執(zhí)著如怨鬼,二六時中,沒有已時者有望”。先生的愛正是如此,深沉、執(zhí)著、韌性,“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絕非某些奢談“愛”的輕薄兒所能望項。
誠然,魯迅的確是憤世嫉俗的,他不僅深惡痛絕于一切滯礙中國進步的丑惡事物,而且盡其畢生精力與之搏斗著、格殺著。然而,在感情的天平上,憎和愛往往是等重的。處于“能殺才能生,能憎才能愛”的時代的魯迅,他對假惡丑的極憎,恰恰證明了對真善美的極愛。正如先生自己所說:“他得象熱烈地主張著所是一樣,熱烈地攻擊著所非,象熱烈地擁抱著所愛一樣,更熱烈地擁抱著所憎—恰如赫爾庫來斯(HerCules)的緊抱了巨人安太烏斯(Antaeus)一樣,因為要折斷他的肋骨?!?/p>
可見,魯迅并非是只有憎而沒有愛,只有冷而沒有熱的。倘若他真的絕望于社會,斷念于人生,置祖國前途、人民憂患于不顧,恐怕早就遁入空門一一出家當和尚去了,又何苦在塵世間自尋煩惱呢?可慶幸的是,魯迅終于是魯迅,而未成和尚,我們中華民族的思想寶庫,才得以增添了最輝煌燦爛的部分。
魯迅積極的人生觀和分明的愛憎立場,難道不是值得我們進一步提倡和學習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