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遠
整理好了“新年展覽會”上的學生作文,看看時鐘,兩點正,再過10個鐘頭就是1957年了。
沒想到我忙理發(fā)館也忙,過年連個頭也理不了,真叫人不痛快。無奈,只好著手收拾房間,準備先弄整齊后再布置得漂漂亮亮的;掛上徐悲鴻先生的“駿馬”和白石老人的牽?;ā?/p>
正忙著,高二班生活委員黃健和一群說說笑笑的學生自動跑來幫我整理屋子來了。人多手快,只一會工夫,玻璃全擦得明光透亮。黃健眼尖,一下就瞅著了我的腦袋,笑著說:“李老師,就這樣過年嗎?”我無可奈何地搔著頭發(fā):“理發(fā)館忙呀!”他立刻高興地說:“那就照顧照顧我們的理發(fā)館吧!”我奇怪地問:“什么?”他捂著嘴笑了:“您還不知道我們開了個‘理發(fā)館,理發(fā)大師就是這位!”大家都瞅著文宗哈哈地笑起來。為了讓我相信,他們都伸出了自己的腦袋,“瞧!我們的頭理得多好呀!”我還在遲疑,黃健看透了我的心事,笑著說:“放心吧!李老師,保證美觀!”幾個小伙子就連拉帶推地把我擁出了辦公室。
文宗領我走進“理發(fā)館”——其實就是他們的宿舍。窗臺上擺著簡單的理發(fā)用具:一把推子、一把剪子、一個籠梳和一塊小鏡子。“請坐吧,老師!”文宗拉過了把椅子,接著熟練地用褥單遮住了我的前身,脖子上圍好毛巾,籠了籠我的頭發(fā),開始推起來了。
清脆的有節(jié)奏的推子絞動聲咔嚓、咔嚓地響著,頭發(fā)隨著順從地落下來。我一邊拿鏡子照著一邊想:文宗這活蹦亂跳的小伙子,幾時還學會了這么一手的。不等我問,文宗就得意地講起來:“……才有意思呢,起初誰也沒想到我們會辦個‘理發(fā)館,”他甩了下頭發(fā)接著說:“今年鬧了水災,同學們的錢都有點緊了,連每月三角錢的理發(fā)費都感到困難。黃健為這事更著急……”突然,推子聲一停,我急忙看了看鏡子里的頭,兩邊基本上均稱。剪子立刻響起來,文宗又接著講下去:“遇到這個難題后,黃健就張羅起來;自己暗地里打聽了推子的價錢,合算了一下,到街上推十幾個頭的錢就能買把推子,而全班50個人,一學期就要理300次發(fā),要自家買把推子不是太便宜了嗎?回頭他就鼓勵大家積錢買,但當時大家都顧慮沒人會使,怕白花了錢。黃健不灰心,又偷偷地,三番五次地去請教理發(fā)師老王,還借了把推子給同學推了一個,雖然不太好,但也還順眼。于是,大家才積錢買了一把,‘理發(fā)館就這樣開了張,黃健給大家理起發(fā)來了,日子不多就成了熟練的理發(fā)師?!I賣越來越興隆了。了不起呀!計算起來,半年同學就能節(jié)省六七十元錢呢!”
聽到這里,我不禁接口問文宗說:“小黃一個人光忙這個,不耽誤了休息和學習嗎?”文宗正拿推子做整理工作,聽我這樣一問,把推子一停,俏皮地回答道:“怎么,李老師,你忘記誰在給你理發(fā)了嗎?現在可不光小黃一個人了。開始他可真忙,尤其星期天,休息時間很少。同學們看到這點,不好意思起來,又準備到街上去理,小黃那里肯讓同學們這樣做。他鼓勵大家都下手學習,推不好,他整理,他說:‘什么不是學會的!”從此,你也學,他也學;一傳兩,兩傳三,現在全班已有20多個師傅徒弟了,誰要推頭方便得很,只稍抽空找個同學就行了,用不著到街上理發(fā)館去排隊。同學們都說:我們的‘理發(fā)館還為大家節(jié)省了不少時間呢!”“也為我節(jié)省了時間!”我看著鏡子里光整的頭發(fā),滿意地想。文宗還在仔細修理,我說:“行了。”“還請老師宣傳我的手藝呢,那能馬虎!”我倆都笑了。
這時,黃健端著盆熱水闖進來。文宗說:“行啦!老師,讓我們這位老師傅給您洗洗吧!”黃健看了看我的頭,笑著對文宗說:“你這大徒弟比我這老師傅手藝還高明呢!”說著,就要動手給我洗頭,還是我堅持著自己洗了,再用他們的吹風機——爐火,吹干了頭發(fā),對著鏡子照一下,真像個樣子,身上也覺著一陣爽快,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他倆當然也是樂滋滋的。
文宗忙著整理用具,黃健就邀請我到他們班去看他們的新年展覽。一路上還征求我對“理發(fā)館”的意見,我高興地說:“你們把自己的生活處理得實在美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