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純

一九三八年八月，我們新到延安抗日軍政大學的一百多同學準備開到洛川去，編入第六大隊學習，因為當時延安抗大的人太多，延安一時駐不開。同學們要求，到洛川去以前，要請毛主席來講一次話，否則畢業(yè)上前線時還見不到毛主席，可就成了一大憾事。但是，誰都知道，這樣少的人數(shù)怎么值得去化費毛主席的時間呢？指導員也有些猶豫，不過看到同學們這樣高的熱情，終于答應(yīng)下來，他說去請求一下試試。

是一個下午，天氣陰險，恐怕快要下雨，同學們待在屋子里發(fā)愁。第二天就該去洛川了，大家都說：“完啦，聽不到毛主席報告啦！”突然一陣哨音，指導員叫我們趕快集合，說毛主席馬上就到。這一下，可把同學們忙壞了，有的在找筆記本子，有的在找鋼筆，一時興奮極了，但是彼此卻又互相驚奇地感慨著，仿佛成了意外，又有些不好意思，有人說可別集合到大操場上，否則這幾個人多么難以為情，不叫毛主席說咱們頑皮涎臉嗎？

毛主席來了，我們的隊伍就近排在駐院里，果然是空著大半個院子，不過同事們又已經(jīng)顧不得注意這些，大家肅然起敬地集中精神到毛主席那高大魁悟的身上。毛主席和藹而又親切地講著，說是送給我們?nèi)齻€“法寶”：一個是堅定不移的政治方向，一個是艱苦奮斗的工作作風。還有一個是英勇犧牲的光榮傳統(tǒng)。他的講話并不長，對于剛剛參加革命的青年，這只是簡明的第一課，但是要把這第一課在日后工作中完全實踐起來，恐怕也不是很簡單的了。

講話剛剛完畢，忽然有一個同學跳了起來，孩子似地伸著他的日記本子，提議請毛主席簽字。毛主席笑了，他還沒有離開面前擺著的那張小長桌子和那張短凳子，就被同學們蜂涌圍起，從前面，從后面，四面八方搶著遞本子，遞鋼筆，有的爬到毛主席脊背上，有的鉆到毛主席腑下；拚命地嚷著：“毛主席，毛主席，給我簽吧，簡單的，那怕兩個字也行??！”只怕輪不到自已，幾乎要把桌子擠例。本來是剛編成的學生，又被熱情所沖動；一時隊伍已經(jīng)不成隊伍，而成了一群圍著媽媽吵鬧的孩子。這時，天上已經(jīng)落著毛毛細雨，而且越來越大，警衛(wèi)員一邊要拉開同學，一邊叫著：“同志們，原諒些吧，毛主席還生看病哩，淋了雨怎么辦？你們把本子收集起來，帶回去給你們簽好不好？”指導員也累得滿頭大汗，拖開一個同學又一個，一邊嘶啞著向大家解釋，可是誰也沒有聽他們的話，一個擠著一個，還是在叫“毛主席，毛主席，給我……給我……?！币呀?jīng)簽了的人，擠出來站著喘氣，替人們回答：“不行，那可不行，本子收集起來，可不保險！”毛主席并沒有這樣作，他只是應(yīng)接不暇地埋頭簽著字，一邊咳嗽，一邊仍然在笑著。

字簽完了，天也黑了，毛主席咳嗽著走在前面，同事們還不知所以的跟在后面，不是客氣，而是天真親切的一直把他送到門外。指導員快要把集合的唯子吹破。同學們還擠在門口遙望著毛主席的背影。晚上，大家在燈光底下彼此參看簽字，有人說：“真的，毛主席真是咳嗽哩。要是為了給咱們簽字，把毛主席病加重了，咱們這些孩子們真是太不應(yīng)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