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蒙河

說到古紙，不少人會聯(lián)想到東漢的蔡倫造紙。的確，在教科書上，蔡倫造紙一直是定論和常識，自古以來，代代傳承，鮮有改變。

可是，隨著這些年的考古新發(fā)現(xiàn)，西漢紙不斷出土。于是大家認識到，原來早在蔡倫之前的一二百年，紙就已經(jīng)被發(fā)明出來了。

紙發(fā)明的時代提前了，但西漢紙也好，蔡倫紙也罷，它們最初都是用來做什么的呢？是否一開始就可以用來書寫呢？要回答這些問題，既要去古文獻里爬梳資料，還得去考古中尋覓物證。

從材料上看，西漢紙大多夾帶許多未松散開或未被搗碎的纖維團，像麻類纖維，而不是后來更精細的絲絮纖維。這種紙制作粗糙，組織松散，紙漿分布不勻，表面也不光滑，透眼較多，不太適用于落筆著墨，書寫起來也不是十分順暢。

從發(fā)現(xiàn)上看，西漢紙大多不平整，像被揉搓過一樣。像甘肅敦煌懸泉置遺址出土的紙上，不少都沒有寫字。即便寫了字，也是寫在紙的右下角。常見的字是“付子”“薰力”“細辛”等。專家考證下來，它們基本都是漢代的藥名。

歸納一下上述情況，便會看到：皺皺巴巴的紙，字數(shù)很少，書寫位置不正。于是有學者推論，如果這類紙用于包裝藥材的話，那些寫在紙角的字，恰好就會露在藥包的表面，便于人們一目了然。這樣看來，最初的古紙極有可能是包裝東西用的。

將紙用于包裝的做法，早在古文獻里也有記載。比如東漢鄭眾著《百官六禮辭》中，寫到婚姻等六種典禮儀式的程序時，就說：“六禮文皆封之，先以紙封表，又加以帛囊?！币馑际橇Y文都要加封，先是用紙來封裹，然后再放入帛袋中。這與上面說到的藥材包裝紙足以相互印證，亦即西漢紙的確有包裝的功能。

除了包裝，考古還發(fā)現(xiàn)有些紙是墊襯器物用的?？脊湃藛T清理陜西扶風縣中顏村一個銅器窖藏里的銅器時，發(fā)現(xiàn)一些銅器之間的空隙內(nèi)，塞著一團團乳黃色揉成一團的紙，當作填塞物使用。再像西安灞橋發(fā)現(xiàn)的紙，出土時與三面銅鏡和布疊在一起，顯然也是附著于銅鏡和布上面用來襯墊的。

陜西省涇陽縣高家堡村還發(fā)現(xiàn)過比西漢紙更早的草制品“紙”，有點類似于古埃及的“紙草紙”——草去皮擠壓后粘連而成，但纖維仍然保留自然排列次序并未分解的原始“紙”。這種對于中國古代造紙起源有重要價值的“紙”標本，在發(fā)現(xiàn)時，都平鋪在西周銅簋的圈足下。這又印證了《周禮》等古文獻的記載，亦即這類草類制品是祭祀朝聘時陳列禮品的鋪墊物。

綜上所述，最初的古紙看來確實是有包裝、襯墊等功用，而書寫的用途并不太大。然而，正像有些專家所說的那樣，如果能進一步解決好纖維勻布、結(jié)構(gòu)交織、碾壓砑光等技術(shù)手段，生產(chǎn)出便于書寫的紙也就水到渠成了。

本文開頭說過的蔡倫造紙，可能就是在前人已經(jīng)奠定的基礎上，經(jīng)過改良，使用樹皮、竹、稻草等豐富、廉價的原材料，終于制造出了便于書寫用的紙。

到這時候，紙才開始被推廣開來。漸漸取代了此前在竹木上寫字的簡牘。換句話說，正是因為西漢紙適于包裝、襯墊而不便于書寫，才賦予了蔡倫要著力改良它的動力。

所以，蔡倫盡管不是紙的原始發(fā)明者，但他的改良之功承上啟下，他的創(chuàng)新之舉惠澤至今。

（摘自《科學畫報》2015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