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魏晉服飾究竟是怎樣一種面目呢?西晉葛洪的《抱樸子》有記:“喪亂以來,事物屢變,冠履衣服,袖袂財制,日月改易,無復一定。乍長乍短,一廣一狹,忽高忽卑,或粗或細,所飾無常,以同為快。其好事者,朝夕放效,所謂京輦貴大眉,遠方皆半額也?!笨梢姡拥儫o有定式是這一時代服飾的總體特征。
【關鍵詞】:《世說新語》;帢與木屐
“所飾無?!辈⒎菬o可把握,通過史料可知,這一時代的主流服飾風格是崇尚寬袍大袖,褒衣博帶,“晉末皆冠小而衣裳博大,風流相放,輿臺成俗?!?/p>
對于魏晉的寬大服飾,魯迅先生有過分析,他從病理學的角度,認為魏晉人服食五石散之后引起的生理反應逼迫他們穿寬松的衣服。服五石散后身體發(fā)熱,他認為“因為皮肉發(fā)燒之故,不能穿窄衣。為預防皮膚被衣服擦傷,就非穿寬大的衣服不可。”應當說,這一見解獨到,給我們研究魏晉服飾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思路,魯迅先生進而指出“現(xiàn)在有許多人以為晉人輕裘緩帶、寬衣,在當時是人們高逸的表現(xiàn),其實不知是他們吃藥的緣故?!币簿褪钦f,魯迅先生將身著輕裘緩帶歸于魏晉人吃藥引起的生理反應,這一結論未免失之偏頗,我們知道,服藥之風雖大勝于魏晉,但并非所有名士都熱衷服藥??紤]到著衣的視覺效果,輕裘緩帶的服飾確實制造了飄逸放曠的感覺,“風流相仿,輿臺成俗”,人們的爭相效仿應該是造成魏晉服飾整體風格的一大原因。試看一例:
(郭林宗)身長八尺,容貌魁偉,褒衣博帶,周游郡國。嘗于陳梁間行遇雨,巾一角墊,時人乃故折巾一角,以為“林宗巾”。其見慕皆如此。(《晉書·郭泰傳》)
海內(nèi)名士郭林宗因行路遇雨,將頭巾一角折了起來,這種偶爾為之的行為,被人們紛紛模仿,竟促成了“林宗巾”的流行,名士名人對社會風尚的引領之功,由此可見一斑。除褒衣博帶外,魏晉士人的頭服與足服也很有特色,特別是頭服中的帢與足服中的屐,從中可以見出魏晉士人的服飾特點。
先來看帢。帢是由魏武帝曹操所創(chuàng)制的一種帽子。據(jù)裴松之《三國志》注引《傅子》;“魏太祖以天下兇荒,資財乏匱,擬古皮弁,裁縑帛以為帢,合于簡易隨時之義,以色別其貴賤。”又引《曹瞞傳》:“(太祖)時或冠帢帽以見賓客?!薄稌x書》載:魏武帝以天下兇荒,資財乏匱,始擬古皮弁裁縑帛為白帢,以易舊服。傅玄曰:‘白乃軍容,非國容也?!陡底印酚衷唬骸騿位驃A,祀、婚、冠、送餞亦服之’?!笨梢?,曹操創(chuàng)制帢帽是因國內(nèi)財庫虧空,節(jié)約布料記,它穿戴方便,迎合了魏晉士人尚簡易通脫的風尚。
《世說新語》中有兩條涉及到帢:
山公大兒著短帢,車中倚。武帝欲見之,山公不敢辭,問兒,兒不肯行。時論乃云勝山公。(《方正》十五)
對于山公大兒不見武帝及時論評其勝山公的原因,學界爭論不一,宋代劉辰翁評云:“直自愧其矮耳,不足言勝?!背萄渍鹫J為:“《晉書·輿服志》:‘成帝咸和九年制:聽尚書八座丞郎門下三省侍官乘車,白帽低幃,出入掖門。又二宮直官著烏紗帽?!瘎t此前者,王人雖宴居著帽,不得以見天子。故山該不肯行耳?!庇嗉五a認為:“詳其文義,該所以不肯行者,即因著帢之故,別無余事”。今人寧稼雨對此也作了分析:“所謂“勝山公”者,系指氣節(jié),而非禮制。即謂山該以蓍帢見天子不合禮制為借口,拒絕與司馬昭相見?!甭?lián)系《世說新語》一書,及《方正》門,魏晉人所欣賞的,應該是山該不屈意附人,主動與當權人物疏離的態(tài)度,而這種“寧作我”的獨立意識是魏晉人所認同的價值觀念。
王中郎與林公絕不相得。王謂林公詭辯,林公道王云:“著膩顏帢,(纟翕)布單衣,挾左傳,逐鄭康成車后,問是何物塵垢囊!”(《輕抵》二一)
本條中,支道林對王中郎進行了辛辣的嘲諷,說他是“塵垢囊”,言其卑污而不入時。對于顏帢,《晉書·五行志》有載:“初,魏造白帢,橫縫其前以別后,名之曰顏帢,傳行之。至永嘉之間,稍去其縫,名無顏帢,而婦人束發(fā),其緩彌甚,紒之堅不能自立,發(fā)被于額,目出而已。無顏者,愧之言也。覆額者,慚之貌也。其緩彌甚者,言天下亡禮與義,放縱情性,及其終極,至于大恥也。永嘉之后,二帝不反,天下愧焉。”可見至永嘉之后,無顏帢取代了顏帢,盡管《晉書》將其列為服妖,視之為禮義亡廢的征兆,但無顏帢卻是成為了新流行的服飾。王坦之不隨新風,還是戴著不再時興的老式帽子——顏帢,在支道林看來,這成了他思想陳腐落后的一個表現(xiàn)。可見,魏晉士人于服飾方面,在其心底愿意逐風氣之先,在他們看來,這是維持自我獨立形象的一個反映。
木屐是足服之一?!夺屆め屢路罚骸板?,搘也。為兩足,搘以踐泥也。”《急就篇》顏師古注:“屐者,以木為之,而施兩齒,所以踐泥。”可知古木屐類似今天的木屐,其功能也大體相當,是類似于拖鞋的便裝,正式場合是不能穿的。因其方便,在魏晉時期也是大受歡迎,日常穿著少不了屐:
王子猷、子敬曾俱坐一室,上忽發(fā)火,子猷遽走避,不惶取屐;子敬神色恬然,徐喚左右,扶憑而出,不異平常。世以此定二王神宇。(《雅量》三六)
個別士人,如阮咸的兒子阮遙集,還有收集木屐的嗜好。
足登木屐顯示出魏晉士人任誕毀禮的風貌:
王子敬兄弟見郗公,躡履問訊,甚修外生禮。及嘉賓死,皆著高屐,儀容輕慢。命坐,皆云:“有事,不暇坐。”既去,郗公慨然曰:“使嘉賓不死,鼠輩敢爾!”(《簡傲》十五)
王獻之的母親為郗鑒的女兒郗璿,其舅父郗超生前與死后,子敬兄弟對待娘家人前恭而后倨,表現(xiàn)出巨大的反差,前者躡履,“履者,禮也。飾足所以為禮也?!保ā夺屆め屢路罚楹虾醵Y節(jié)的正裝,后者著屐,不合禮儀,顯示著他們的傲慢與毀禮。王氏兄弟的舉措雖嫌其勢利,但卻常被視為對傳統(tǒng)禮教的反動而得到欣賞。
對男子美的大規(guī)模欣賞和書寫時魏晉時期特有的景觀,形體、服飾、裝扮上都自成風氣,體現(xiàn)出追求自我、任誕不拘的魏晉士人形象。
參考文獻:
[1]徐震堮:《世說新語校箋》,中華書局,2005。
[2]魯迅:《而已集·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系》,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0。
[3]寧稼雨:《魏晉士人人格精神——lt;世說新語gt;的士人精神史研究》,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