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夢
這是一個沒有月色的夜晚。莫名其妙地,我的心緒壞到了極點。獨自在白河游覽區(qū)的河岸邊游移,任憑周圍三三兩兩的游人在昏暗的燈光下漫步。什么也不想說,什么也不想做。清淚于不知不覺中來到,又于無聲無息中離開。突然腦中靈光閃念,我想去城外看看夜晚的獨山。
縱然再離經(jīng)叛道的性格,也終歸要擁有清醒的理智。打開手機,先找來一位南陽的兄弟保駕護航,我的語氣一向不容商量。當乘車一同來到獨山西麓的時候,另一位山東的兄弟已經(jīng)在那里等候。順著無人的街道前行,很快便來到了獨山森林公園的山門,靜悄悄的大地,黑漆漆的天幕,山門無人值守,已經(jīng)是夜半時分了。兩位兄弟打著手電筒,默默無語地跟在身后,履行著自己忠實的職責,任我煩亂無由的思緒在暗夜里極度飛揚。
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地擁抱獨山,一草一枝、一境一物都是那樣的熟悉和親切,每一條通往山巔的道路都留下過我的足跡,每一棵茁壯成長的樹木都傾聽過我的呼吸。今天,在這樣一個讓人無法理解的夜晚,我卻生平第一次全身心地去感受獨山的睡眠。很快我們便來到了部隊的坦克訓練路,這是一條陡坡起伏的環(huán)山土路,昔日的我,曾經(jīng)在這里與朋友飛車競逐。“雙騎環(huán)山,翠圍珠繞春風驟。汗侵衫袖,曾落何人后?”曲折回環(huán),高高低低的山路上,留下了多少歡聲笑語;傾注深情,字字句句的作品里,留下了多少歡樂篇章。往日一切,歷歷在目,怎能不讓人懷念,那些無憂無慮的青春華年?
“輕騎飛環(huán)快樂山,人生得意在今天。清風陣陣春情伴,笑語聲聲癡愛綿。珍麗日,嘆華年,有緣相聚盡須歡。林中小憩黃梁夢,便是神仙也等閑?!币磺耳p鴣天·春情》,何等的輕松愜意,何等的瀟灑飄逸?往昔的美麗已經(jīng)成為不眠的記憶,青春的美夢一去杳無蹤跡,夏日的陽光無法透視黑夜的幕布,我在昏然的夢游中,感覺到了心靈的窒息。
趁著隱隱約約的光亮,沿著坎坎坷坷的山路,轉眼間便來到了獨山的東麓腳下。本要執(zhí)意爬上山頂,卻被兩位兄弟再三阻止??v然不顧危險,山路依然艱難;森森暗夜無光,朗朗來日方長。我在山坡上坐下來,任清涼的晚風輕拂飄動的長發(fā),讓夜色的羞怯遮擋傷心的面頰。不知是因為眼前就是排排軍營,或是身邊有兩位安靜的兄弟作伴,我呆呆地望著不遠處的獨山公墓,內心竟然不曾交織一絲絲的害怕。
軍營哨所的崗哨過來打探,也許把我們當作了什么的間諜。八目相視,對方居然就是我們曾經(jīng)在軍事夏令營并肩作戰(zhàn)過的湖南兄弟!也許他們在短短的相處里,已經(jīng)習慣了我的某些我行我素,居然都不出聲詢問我為什么會突發(fā)綺思,夜上獨山。是啊,開天辟地的第一次,也許,還是曇花一現(xiàn)的神來之筆。我不禁在心中悄然微笑,暫時忘卻了心中煩惱,加入了他們聊天的話題。
這樣的時刻,手機照例是不會打開的,縱有千呼萬喚,我自風云不變。這種感覺非常的奇怪,不同于以往傷心落寞時一個人在曠野里獨自深味。夜探獨山的我,雖然比以往走得更遠,卻沒有潛意識里的恐懼,似乎一切都源于自然,水到渠成。我不在乎這三位兄弟的心中究竟怎樣看我,我只知道,我在這樣一個沒有月光的夜晚,來到了夢繞魂牽的獨山,實現(xiàn)了自己奢侈的愿望。難過的時候,通常喜歡一個人茫無目的地奔波游移默默靜思,讓自然的真誠來撫慰我傷痛的心靈,讓天地的大度來寬恕我狹隘的思想。等到我決定回家的時候,一切的煩惱也就煙消云散了。情緒平靜了,道理想通了,還有什么問題不能解決。
人生有多少的場景不能重來,人生有多少的故事值得珍愛。在這頗有點奇特瑰異的夜晚,我將看似平凡的獨山森林公園納入了我的人生詩篇。
漫山遍野的槲葉樹遮蓋了獨山與眾不同的容顏,外表蔥蔥郁郁好像泛泛一般,腹中卻深藏不露氣象萬千。獨山美玉,與新疆和田玉、遼寧的岫巖玉和湖北的綠松石一起合稱中國四大名玉,6000多年前的新石器時代,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有開采生產(chǎn),歷史之悠久足以讓南陽人引以為豪。山上道觀香火鼎盛,每年的三月三廟會,更是人山人海。山頂電視塔高高聳立,向下俯瞰花色繁多的游樂項目,向南眺望日新月異的南陽市區(qū)。獨山的東邊,南陽人的母親河——白河蜿蜒而過,日復一日地靜靜流淌,呵護著自己的兒女夜夜進入甜蜜夢鄉(xiāng)。
夜晚的獨山沉默不語,似乎因為有我們的守護而一直安然入眠。遠處若隱若現(xiàn)的點點燈光,伴隨著周圍草叢中的蟲兒呢喃,襯托著來自天南海北的不同語言,在寂靜的夜空里,匯成了一曲飄逸的清唱。人生前途、美麗往昔、家鄉(xiāng)好友、社會弊端,海闊天空的神聊中,不知不覺天色已經(jīng)微明。忽然間憶起多年以前的一樁舊事,與今夜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是主人公又上層樓而已。我想:我該回家了。
靜悄悄的公路上,沒有計程車的蹤影。獨山森林公園到我白河岸邊的住所,至少也有20里的路程。深夜寂寂,告別了湖南和山東兄弟,我拒絕了傳喚計程車的要求,決定徒步走回去,無奈的南陽兄弟只好陪伴我一路同行。大地上的村莊都還未曾醒來,空曠的原野里,只有涼爽的風兒為我引路,我相信自己的實力,喜歡偶爾步行的感覺,更何況有一種堅定的信念在胸。
終于臨近家門的時候,我打開了手機,短信息、手機呼一下子猶如潮水般涌了出來,我的眼睛忽然酸酸的,有些潮濕。謝過南陽兄弟,我轉身朝家的方向走去。這樣的懲罰也該夠了,我累了,我困了,我想家了。
不知道多少年了,我堅持著自己的習慣。傷心難過的時候,從不跟自己的親人訴說,我不想增加他們的負擔。誰不想天天開心快樂,誰不想夜夜美夢成真,然而人生就真的能夠一如己愿地完美無缺嗎?偶爾需要發(fā)泄或者調節(jié)失控情緒的時候,我就按照自己的方式去解脫,傾訴寫作或者神秘夢游。
雖然這是一個沒有月色的夜晚,然而,黎明的朝陽還是一如既往地從白河的東方冉冉升起,依舊是那樣的明媚清麗、和煦溫暖,就像是我最鐘愛的母親那慈祥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