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根

（湖南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湖南 長沙 410006）

論《冬兒姑娘》特殊的女性書寫方式

孫 根

（湖南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湖南 長沙 410006）

摘 要：冰心的《冬兒姑娘》是一篇通過對冬兒形象的刻畫著重反映近代女性追求獨立和解放的短篇小說。冰心通過自己特殊的女性書寫方式展示了冬兒為代表的新時代女性獨特的精神風(fēng)貌，并借此引發(fā)人們對于女性生存歷史和生存現(xiàn)狀的思考，激勵女性積極追尋自己的生存價值空間。

關(guān)鍵詞：《冬兒姑娘》；女性書寫；身體；生存；陽性

中國女性意識的真正覺醒應(yīng)該是從五四時代開始的，新思潮的興起帶動了女性意識的復(fù)蘇，也使得中國文學(xué)開始朝著關(guān)注女性解放、女性自由和獨立方面發(fā)展。女性意識的真正實質(zhì)是“一種性別的意識，它源于女性特有的心理、生理機制，使其在體驗與感受外部時有著自己獨特的角度和方式”[1]。是鑒于新時期女性意識的逐漸蘇醒，女性文學(xué)也隨之重新崛起，許多著名的女作家通過自己的作品去揭示女性生存的狀態(tài)，極力表現(xiàn)女性迫切要求解放自己，獲得自由，以至尋找到自己獨立社會地位的新思想。

冰心出生在封建社會的大家庭之中，卻對作為特殊社會群體的女性有著特別的關(guān)懷與體認，作為近代最負盛名的女作家，她以“母愛”、“童心”和“自然”作為自己創(chuàng)作的三原則，在她的大部分作品中女性的角色都是呈現(xiàn)出如母性般博大的情懷和富有童性般的淳樸天真，這種溫柔、婉約、博愛似乎是冰心永恒不變的話題。但是在《冬兒姑娘》這篇短篇小說中，冰心卻一反自己以前的傳統(tǒng)，不再以描寫以往那種溫婉爾雅、知書達理、富有強烈母性關(guān)懷的女性角色為主，而是用五四新時潮的眼光來描寫一個在身體上伶俐強悍、思想上獨立自由的新女性形象，這種新女性形象的描繪是接受過西方思想的冰心在五四時代受女性思想解放和女性意識的獨立影響之下對于女性群體的再認識，進而運用獨特的女性書寫方式完成對她們的描繪。筆者認為，《冬兒姑娘》特殊的女性書寫方式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身體書寫

身體書寫在西方是隨著女權(quán)主義運動而興起和發(fā)展的，其重點是旨在表達女性自己獨特的個人世界與生命體驗，在西方最早提出“身體書寫”的是埃來娜·西蘇。[2]長期以來，女性總是作為男權(quán)社會制度下備受壓抑，沒有人格獨立自由的形象出現(xiàn)在作家作品之中，尤其是在男性作家的筆下，女性更被當(dāng)做是男權(quán)社會的附屬物而存在，在現(xiàn)實生活中，女性也一直處于父權(quán)制社會和男權(quán)社會的政治體系之中進而在身體、心理、政治等方面失去了獨立和自由[2]。不僅僅是在西方存在著這樣的狀態(tài)，在儒家傳統(tǒng)思想濃厚的中國，女性在各個方面也備受著身心的巨大壓力[3]。冰心作為封建社會大家庭中成長出來的女性，深刻了解到舊社會女性的生存狀態(tài)，又經(jīng)過五四新思潮的洗禮，更加敏銳地意識到女性解放和女性生存狀態(tài)局面的改變即將到來，于是在自己的作品中就通過描寫與以往不同的新女性形象來表達自己對于這種思潮到來的興奮和志在喚醒新時代女性意識的這樣一種理念。

《冬兒姑娘》這篇小說運用獨特的敘事角度通過“冬兒媽媽”獨白的方式描寫了一個伶俐、強悍、憨厚、樸實、自由、獨立的女孩。在這篇小說里，主人公冬兒既不像《兩個家庭中》的亞茜那樣賢良淑德，也不像《悟》中的星如溫文爾雅，更多的是一種似乎帶有《駱駝祥子》當(dāng)中虎妞的那種野氣和強悍的味道，這一方面突出表現(xiàn)在冰心對于冬兒姑娘身體的書寫。在這里，作者幾乎摒棄了像以往一些作品中對于傳統(tǒng)女性的纖細，嬌弱、溫柔、嫻淑的描摹，而是直接展現(xiàn)出女性身上如同男性般陽剛、強健的氣質(zhì)。文中寫到，“傻大黑粗的，眼梢有點往上吊著？這孩子可是厲害，從小就是大男孩似的，一直到大也沒改?！薄八仡^把挑兒一放，兩只手往腰上一叉”……這活脫脫是一個男人的形象。冰心在這里并沒有用一些非常細膩而優(yōu)雅的詞句對人物進行深刻細致的摹畫，她用簡潔明了的方式直接再現(xiàn)冬兒近乎粗獷的外表，讓人們耳目一新，感受到一個別樣的女性風(fēng)情，體驗到了女性生命中的那股生氣的涌動[4]。

冰心一反對于傳統(tǒng)女性的描寫，在她看來，女性身體之美也是應(yīng)該合乎自然規(guī)律的，體現(xiàn)著生命的活力，并不如同以往人們所描繪的那種如同林黛玉似的纖細柔弱，病態(tài)嬌軀[5]。女性的健康活潑的體態(tài)是自己生命之氣的象征，也是女性獨立自主的保障，新時代的女性應(yīng)該致力于勇敢地塑造自己健康的身軀，以此擺脫外加在女性身上的奴性，依附抗爭性，獲得外界對于女性自身的體認和尊重，尋求自己獨立的人格和自由的精神。冰心在《冬兒姑娘》中對于女性身體的觀照，為推動女性人性化的進程起到了相當(dāng)大的作用。

二、生存書寫

冰心對于舊時代女性生存狀態(tài)是頗為關(guān)注的，她深知在封建社會的禮教和男權(quán)體系的束縛和壓迫之下，女性的生存狀況是極為凄慘的，尤其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婦女們，她們無論是在身體還是在精神上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冰心正是鑒于此，在《冬兒姑娘》中著力表現(xiàn)冬兒的生存現(xiàn)實，力求引起社會對女性生存狀態(tài)的關(guān)注，也旨在喚醒新時代的女性們要不甘現(xiàn)實，為尋求自己更好的生存空間而努力[6]。

《冬兒姑娘》中的冬兒就是一個不甘于命運的擺布，努力擔(dān)負起家庭的重擔(dān)，以堅強的耐力和意志尋找自己和家人的生存空間的典型形象。從冬兒的整個成長過程來看，他似乎從小就一直在為整個家庭的生存而奔波勞累?！八奈鍤q的時候，就滿街上和人抓子兒、押牌、耍錢”；“八九歲就會賣雞子……不賣雞子的時候，她就賣柿子、花生”；十二三歲的時候被幾個大兵追著買柿子，跟在張宗昌的部隊后面唱歌；十六歲的時候說好請大兵喝酒卻沒有兌現(xiàn)，躲到了姨媽家；十八歲的時候更是砸了香頭家神仙的牌位。在冬兒所有這些歷程當(dāng)中，幾乎每件事都充滿著艱辛與不易，而冬兒卻從未放棄過對于生活的希望，父親沒了，靠她養(yǎng)活自己和母親，不愿自己的母親被人欺負，在自己那個困頓的家中，冬兒始終背負起對于母親、對于家庭的責(zé)任。冬兒一家的悲慘境遇也許讓我們感到十分的同情，但是冬兒那種為了生存而顯示出來的無比堅韌的意志和樂觀向上的態(tài)度卻又令我們無比的欽佩和感動，也許生活在物質(zhì)富裕時代的我們也未必有冬兒的那種精神與氣質(zhì)。

生存對于人來說是一種最基本的訴求，也是一種本能，每個人在一生當(dāng)中都會有意識或無意識地為生存而奮斗[1]。當(dāng)然，這種生存并不是簡單地追求著物質(zhì)生活的滿足，更多的則是在精神領(lǐng)域獲得自己獨立的價值和尊嚴。這種精神領(lǐng)域的上下求索的歷程也許是充滿艱辛的，但是我們在這其中所經(jīng)歷的無法預(yù)料的考驗對于我們在追索人生價值的道路上所產(chǎn)生的意義卻是難以估量的。冬兒姑娘的經(jīng)歷告訴給我們，人不僅僅是為了生活而生存，對于女性來說，更重要的是通過在求索人生的意義和價值的歷程中所付出的努力以及表現(xiàn)出來的堅韌的意志力，進而尋找到自己的生存空間，讓世人看到女性在尋求生存的艱辛歷程中所展現(xiàn)的特殊魅力。

三、陽性書寫

這里所說的陽性書寫是指作者刻意地將女性賦予男性的某種特征，旨在將女性從作為男性附屬物當(dāng)中獨立出來，以此來展現(xiàn)女性自己獨有的心理和人格特征，讓女性在社會之中找到自己生存的空間和屬于自己的價值地位并獲得社會的尊重[7]。

中國自古以來都是以儒家傳統(tǒng)作為價值信仰，在這種講究三綱五常的社會價值體系之中，女性從來都沒有獲得自己獨立價值的地位，總是作為男性社會體系的附屬物的形象而存在著，這就必然造成了古代社會男尊女卑的不平等現(xiàn)象。男權(quán)父系社會文化將女性社會定義為陰柔的，她們的主要任務(wù)就是從事做飯、教育孩子等輔助性工作，而這樣的勞動價值在社會上是得不到肯定的，為此，女性幾乎失去了獨立自主的經(jīng)濟能力，淪落成了男性的附屬物，在社會上處于從屬的地位。五四新世代的到來，讓大多數(shù)的女性尤其是思想觀念進步的女性，越來越感到女性地位亟需得到解放，要求打破父權(quán)制社會的這種不公正的身份定位，消解男權(quán)制社會的權(quán)威，讓女性自己構(gòu)建在社會以及家庭中的角色和地位。

如何實現(xiàn)女性自己在社會和家庭中的身份和地位，如何讓女性在社會和家庭中獲得應(yīng)有的尊重和實現(xiàn)自身的價值，就必須打破人們對于女性一貫陰柔的認識，賦予女性以健康和獨立的人格以及堅韌的品質(zhì)?！抖瑑汗媚铩分忻鑼懙亩瑑翰]有溫柔美麗、小家碧玉的陰柔之美的氣質(zhì)，反而是顛覆了人們對于傳統(tǒng)女性的看法，冬兒給我們的是“傻大黑粗”、“大男孩似的”、粗獷的外表，她活潑、灑脫，敢于和大兵嬉戲，敢于大罵偷玉米者，甚至敢于怒砸神仙的牌位，這些是傳統(tǒng)女性絕對不會做的事情，我們在這里似乎感到冬兒竟有些許的兇悍，但是這難道不是一個真切、率真、灑脫的女性嗎？不僅如此，冬兒在尋找生存空間中所表現(xiàn)出的那種堅強、樂觀、奮進的品質(zhì)更是我們新時代女性所應(yīng)該秉承的。冬兒并不是一個依附于男人而生存的附屬物，反而是徹底地脫離男人的世界而獨自尋求生活和生存的價值。在自己的父親離家出走后，她堅決地跟母親說：“媽，我爸爸撇下咱們娘倆廝守著，不比有他的時候還強么？你一天里淌眼抹淚的，當(dāng)?shù)昧耸裁囱?？”這顯然是一個獨立女性欲擺脫男性的依附而喊出的豪言壯語，也體現(xiàn)出女性極力尋求自身的理想和價值所在。確實，男性和女性在身體和心理上的確存在著諸多客觀的差異，但是在冬兒的身上幾乎沒有作為傳統(tǒng)女性的那種嬌柔、溫順之姿，更多的是表現(xiàn)出男性的那種陽剛和堅韌，冰心通過將女性進行陽性化的書寫，主要是喚醒女性對自身的全新認識，讓女性不要被男權(quán)意識所同化，要通過自己的奮斗尋找自己獨立的價值本位，讓社會予以認同。

四、結(jié)語

冰心在自己的散文集《關(guān)于女人》的“后記”中有這樣一段話：“我對于女人的看法，自己相信是很平淡，很穩(wěn)靜，很健全。她既不是詩人筆下的天仙，也不是失戀人心中的魔鬼，她只是和我們一樣的，有感情有理性的動物。不過她感覺得更銳敏，反應(yīng)得更迅速，表現(xiàn)得也更活躍。因此，她比男人多些顏色，也多些聲音。在各種性格上，她也容易走向極端。她比我們更溫柔，也更勇敢；更活潑，也更深沉；更細膩，也更尖刻……世界若沒有女人，真不知這世界要變成怎么樣子！我所能想像得到的是：世界上若沒有女人，這世界至少要失去十分之五的‘真’、十分之六的‘善’、十分之七的‘美’”。正如冰心所說的，《冬兒姑娘》中的冬兒不是美女，不是天仙，她是一個健全、堅強、率真、勤勞的女性，也比一些男人更加獨立，更加堅韌，也因此獲得了更多的顏色和聲音。冰心利用特殊的女性書寫方式向我們展示了一個不甘命運擺布而在不堪的境遇中獨自尋找自由生存價值空間的新女性形象[8]。

冰心的筆觸樸實而深刻，她運用特殊的抒寫方式，將一個新的女性形象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這不僅對于當(dāng)時女性的獨立與解放具有推動作用，而且對于激發(fā)社會對女性生存狀況的重新認識和女性形象的再構(gòu)建都具有重大的意義。

[參考文獻]

[1] 孫筱梅.女性意識的覺醒與中國的女性文學(xué)的發(fā)展[D].重慶:重慶師范大學(xué),199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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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張京媛.當(dāng)代女性主義文學(xué)批評.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 1992:50.

[4] 西蒙·波伏娃.桑竹影,南珊,譯.第二性份——女人[M].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1986:23.

[5] 楊昌江.論冰心新時期以來的創(chuàng)作[J].湖北教育學(xué)院學(xué)報(哲社版),1994(3A):101-105.

[6] 劉思謙.中國女性文學(xué)的現(xiàn)代性[J].文藝研究,1998(1):90-101.

[7] 方華蓉.論現(xiàn)代“童養(yǎng)媳”題材小說的文化蘊含[J].文山學(xué)院學(xué)報,2013(5):47-50.

[8] 林山,席揚.創(chuàng)作心理的美麗備份——從《繁星·春水》看冰心的文學(xué)精神[J].職大學(xué)報,2013(6):43-47.

（責(zé)任編輯、校對：任海生）

On Lassie Donger’s Special Way of Women Writing

SUN Gen

(College of Literature, Hunan Normal University, Changsha 410006, China)

Abstract:Bingxin’s Lassie Donger is a short story with an image of Donger to reflect the modern emphasis on women seeking independence and liberation. Bingxin uses her special way of writing to represent Donger as a unique women spirit of new era and to cause people to ponder the history of female survival and the status quo, encouraging women to actively pursue their own survival value space.

Key Words:Lassie Donger; women writing; body; survival; positive

作者簡介：孫根（1990-），男，安徽池州人，碩士，研究方向為文藝理論。

收稿日期：2014-12-31

DOI：10.3969/j.issn.1009-9115.2015.04.017

中圖分類號：I207.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9115(2015)04-006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