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采訪深入疫區(qū)的無國界醫(yī)生和香港紅十字會，勾勒埃博拉病毒如何逃出廣袤的非洲雨林侵襲村落人群。如今受感染人群和致死數(shù)字雙雙攀升，美國國立衛(wèi)生研究院宣布9月啟動埃博拉疫苗臨床試驗，中國疫苗專家分析認為，這意味著非洲急需的埃博拉疫苗，已經(jīng)有可以期待的日程表。

今年3月以來，以幾內亞、塞拉利昂與利比里亞為核心區(qū)的四個西非國家已報告超過1600例的確診及疑似病例，其中887人死亡。在香港出現(xiàn)虛驚一場的疑似病例后，包括中國在內的許多國家已緊急收緊邊境，尤其對從非洲地區(qū)回國的游客加強健康檢測。

打開埃博拉“魔盒”

埃博拉病毒并非新病毒，約40年前它就開始展露猙獰。

1976年蘇丹恩扎拉鎮(zhèn)，一名棉花加工廠員工出現(xiàn)身體不適后不久便因休克死亡，身體多處出血，死狀恐怖。

時隔僅兩個月，與蘇丹相鄰的剛果民主共和國北部埃博拉河畔的一處村莊也出現(xiàn)同樣的可怕病例，而且蔓延速度極快，短時間內席卷了周邊55個村莊。資料顯示，在這兩次埃博拉疫情中，一共有602人受到感染，最終431人死亡。

這種可怕病毒被以這條河流的名字命名。

迄今為止，科學家已找到了五種變異形態(tài)的埃博拉病毒，盡管此前的多次暴發(fā)都得到控制，但是它從未被徹底消滅，如今在非洲大陸又一次卷土重來。

2003年，美國齊格里曼兄弟在《危險的殺手》一書里，描述了埃博拉病毒肆虐侵襲人體的過程：它實際上能浸染身體的任何組織，除了骨骼以外。首先是難熬的頭痛、發(fā)燒和肌肉痛，然后體液開始滲漏。當內出血剛發(fā)生時，身體里的凝血因素便開始起作用，肝和脾等器官會變成一個個又干又硬的團塊，作為身體過濾器官的腎被血塊堵塞而失去作用，心臟由于試圖把凝結物壓往血管深處而承受巨大的負擔。

“埃博拉病毒在感染人體時似乎非常懂得攻其要害的道理”，丁香園原副主編、科學松鼠會“日色提”醫(yī)生分析說，埃博拉病毒首先損傷感染者的免疫系統(tǒng)，這道屏障一旦被瓦解，病毒感染就更加容易。

“日色提”研究埃博拉病毒資料發(fā)現(xiàn)，人體最早受病毒影響的主要是一些和免疫系統(tǒng)息息相關的細胞，比如單核細胞、巨噬細胞、樹突細胞等等。這些細胞的重要之處在于，它們負責識別侵入人體的外來異物，并觸發(fā)免疫系統(tǒng)展開攻擊。當其自身難保，免疫系統(tǒng)也就無法獲取敵方信息、組織有效還擊了。

因此，埃博拉病毒感染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抑制宿主的免疫反應。臨床上觀察到，在感染晚期，患者的脾臟、胸腺和淋巴結等部位有大量淋巴細胞死亡。而這些器官都是免疫細胞的“軍事重地”。在一些病例中，患者往往在還沒有出現(xiàn)有效的免疫反應時就已經(jīng)死亡，甚至有時在幸存者的恢復期也檢測不到病毒的中和抗體。

“當身體中所有的凝血因素耗盡以后，不可控制的大出血便開始了，這時病毒在身體里橫沖直撞，瘋狂地進行復制。毛細血管破裂，血流到肺、胃和腸里，皮膚也有可能由于血滲到皮下組織里而浮腫，患者的眼睛也往外流血，死亡很快到來，往往是由于休克（失血和血壓過低引起）、心臟衰竭或肺堵塞?！饼R格里曼兄弟寫道。

現(xiàn)在，仍有醫(yī)生在科普后提醒，不要去網(wǎng)上搜尋埃博拉病毒殺人的殘酷圖片。

“埃博拉病毒從感染到死亡最短的只有12天，它的癥狀出現(xiàn)還是比較早的”，“日色提”了解到，埃博拉病毒感染與人的身體素質關系并不大，卻與人體內特殊的“受體”密切相關，一旦人體內有和埃博拉病毒起反應的生物大分子作為受體，就相當于體內藏了對應埃博拉病毒的“鑰匙”。

目前埃博拉病毒的免疫機制尚不明確，所識別的細胞表面受體也未最終確定。但西方研究認為，歐洲人體內缺乏類似的受體，遺憾的是，西非國家人群體內的這把“鑰匙”，打開了埃博拉病毒這個魔盒。

擴散：有些區(qū)域拒絕醫(yī)療隊

截至2014年7月31日，國際人道救援組織無國界醫(yī)生組織共有552名國際救援人員及當?shù)貑T工在幾內亞、塞拉利昂和利比里亞3個國家治療患者以及控制埃博拉疫情。

無國界醫(yī)生的流行病學專家范赫爾普醫(yī)生深入了疫區(qū)，他向本刊記者介紹，這場疫情起源于幾內亞一個臨近蓋凱杜省的村莊，“這個地方的人經(jīng)常獵食蝙蝠，第一個被感染的家庭也承認獵食過錘頭果蝠和無尾肩章果蝠，它們都攜有埃博拉病毒?！?/p>

研究學者普遍認為，埃博拉病毒一開始是在蝙蝠之間傳播，然后從東非傳到西非，之后通過患病動物傳播給人類。然而，關于疫情暴發(fā)時存活的動物宿主至今仍無法確定。

“當?shù)厝巳狈ο嚓P知識，而且人口流動性高、病例的分布范圍廣泛，這些因素加大了防疫工作的難度”，范赫爾普醫(yī)生說，有位村民曾問他，我們祖輩從未跟我們提過這種病毒，為何現(xiàn)在突發(fā)這樣的意外？

這是幾內亞、塞拉利昂和利比里亞首次接觸到埃博拉，恐慌的人們難以接受病毒的存在。接受無國界醫(yī)生治療的一名患者，在進入治療中心之前，在短短一周的時間內跑了五個村莊，這意味著病毒很可能因此擴散。

國際紅十字會整個控制埃博拉行動，也動員了2548名當?shù)亓x工及國際救援人員。香港紅十字會分批次向疫區(qū)派出醫(yī)護人員參與行動，負責國際及賑災服務的主管劉冰認為，“對于病毒的無知和恐懼心情才是引發(fā)疫情不斷擴散的主要原因。”

抗疫組織還不得不面對西非受感染區(qū)當?shù)厝说牟恍湃?，無國界醫(yī)生的流行病學專家克拉克醫(yī)生告訴本刊記者，“有些區(qū)域的居民對我們充滿敵意，蓋凱杜省至今還有20個村莊拒絕任何醫(yī)療隊伍的入駐?！?/p>

由于疫情的擴大，幾周前，幾內亞境內只剩兩個村莊需要無國界醫(yī)生留下來監(jiān)測，如今僅在幾內亞南部的蓋凱杜省，就需要監(jiān)測40個村莊和超過500個病毒接觸者。

無國界醫(yī)生組織中國媒體主任張麗萍對本刊記者稱，目前他們的資源調配已經(jīng)達到極限，“問題不僅僅在于病例數(shù)量的激增，而是在于疫情向三個國家的許多地區(qū)蔓延，令監(jiān)測和有效應對變得極其復雜，而我們在幾內亞和塞拉利昂已經(jīng)用盡所有人手，因而無法做更多?！?/p>

疫苗預計明年問世

感染者致死率高達90%，迄今為止，對付埃博拉病毒的方法和疫苗仍未找到。

周東明是中國科學院上海巴斯德研究所抗感染免疫與疫苗研究組組長，他向本刊記者介紹，埃博拉病毒疫苗研究至今有30多年的歷史，近年來取得了較大的研究進展。

得克薩斯大學微生物與免疫學系病毒學家托馬斯·蓋斯伯特，自1988年開始埃博拉病毒研究，目前的主攻方向是以重組水皰性口膜炎病毒（VSV）為骨架研制埃博拉疫苗。他研發(fā)的三種疫苗在獼猴中的防護效果都達到了接近100%的程度。

“日色提”分析，現(xiàn)在這些研究還處于臨床前階段。這些疫苗的骨架都來自病毒，“出身”不好，雖然經(jīng)過改造，但仍存在故態(tài)復萌的風險，因此監(jiān)管機構對這類疫苗的應用還比較謹慎，而這也和科學家急于推進研究的愿望形成了矛盾。

周東明則認為，目前已有埃博拉病毒疫苗在非人的靈長類動物中獲得100%的免疫保護效果，免疫保護機制也基本闡明，“埃博拉病毒疫苗的研制成功是非常有希望的”。

最有希望的是，美國國立衛(wèi)生研究院（NIH）8月1日宣布，將在9月啟動埃博拉疫苗的臨床試驗。國立過敏及感染性疾病研究所所長安東尼·福奇曾公開表示，正在推動FDA經(jīng)由快速通道啟動疫苗的I期臨床試驗。他預計2015年1月可以拿到I期試驗的結果，之后在開展II期臨床試驗時，疫區(qū)的衛(wèi)生工作者或許就能用上新研發(fā)的疫苗了。

埃博拉病毒會在全球大范圍傳播嗎？

世衛(wèi)組織和科學界目前均判斷：埃博拉病毒逃出非洲的可能性不大。這一方面和埃博拉病毒的傳播途徑有關。埃博拉病毒不經(jīng)過空氣傳播，只有接觸到感染者的體液才可能被感染。體液包括血液、汗、嘔吐物、糞便、尿、唾液或精液，因此偶然在公開場合的接觸不大可能感染。

如今各國對埃博拉病毒都會采取預防措施，這會形成第一道安全線。第二道安全線則來自病毒本身，埃博拉病毒致死率高，宿主迅速死亡，病毒缺乏繁殖和進化的機會，不太容易傳播特別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