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一些中國人來到南非,迷茫而來,失意而歸。當然,也有很多例外。
初飛南非德班時,記者需要在迪拜轉機,遇到一位年齡在30歲上下的同胞,他問我們是不是也要到德班,得到肯定回答后告訴我們,他是國內中部某省份一家科技公司的技術員,到德班出差半年。在南非的華人數(shù)量,隨著華為、中興等具有典型“中國崛起”色彩的企業(yè)進軍非洲而不斷增長,可以說,經濟發(fā)展已成為南非諸多城市里華人涌入的源泉。
但這并不是我敘事的重點。同事提前介紹給我一位德班華人李先生,叮囑我說你可以租他的車,購物也可以讓他陪著當導游,安全上的事更可以找他。到了南非之后,我等到要去世界杯32強之一的喀麥隆隊基地觀看訓練時才能去找他。路途迢迢方見到李先生,然后便確定租他的車。
往返基地大概20公里,他收了我300蘭特(約合人民幣270元),完全給出了個“同胞價”。要知道,在德班這座城市,出租車可是按秒收費的,往返機場總共30公里路程就要700蘭特。
這里的生活成本更是高于北京,一瓶可樂需要8元人民幣,吃頓飯大概也要五六十元。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里的大街上很多白人開著奔馳寶馬穿行郊區(qū),黑人們則在都市中心搭乘破爛不堪的公車和廉價的黑車——兩個階層的平均分別為每月3萬蘭特和3000蘭特,在種族隔離制度廢除后,兩個人群和諧地生活在這里。
最“混得開”的華人
德班是個多元化的城市,非洲人、英國和印度后裔成為這座400萬人口都市基本的構成要素。李先生是為數(shù)不多的華人之一,確切地說他來自臺灣地區(qū),18年前移居南非,并在此安居。他看起來有40出頭的樣子,精致的五官在這個膚色混雜的地方顯得具有獨特的東方俊朗。
有一次聊天時,他還跟我強調說:“我是南非人,現(xiàn)在不清楚臺灣的情況哦!”這么多年過去,他依舊鄉(xiāng)音未改,張口就是軟軟的臺灣腔,聽起來讓人感覺很舒服。但話語中對南非的認同感,相對臺灣那些找不到鄉(xiāng)根、沒有認同感的居民比起來尤其幸運。
在離開臺灣前,李先生為軍隊高官做秘書,來到南非后子承父業(yè),接手父親開設的一家中餐館,此外還做起了導游。經過十多年發(fā)展,他的餐廳開到兩家,拿到國際導游證后他更是成為很多華人團隊來南非游玩、公干的首選。楞內多家電視臺拍攝的很多關于南非世界杯的節(jié)目,都由他出面協(xié)調同德班各方面的關系。 “我和警察總監(jiān)很熟悉,在這里出現(xiàn)任何事情,你都別忘了聯(lián)系我。”
雖然德班相對于其他南非城市來說治安并不算太亂,但是長久以來的慣性不得不讓人提高警惕。在南非的第一件要注意的事,就是安全?!八麄兩钜膊蝗菀?,都是為了索財,不會要命。所以要錢的話直接把錢包給他們,保命第一。”李先生說。
但是國內的教材里似乎已經僵化了我們的頭腦,以為勇斗歹徒才叫壯士。李先生說有兩個中國人就這樣“不懂規(guī)矩”:一個人提著空蛋糕盒走在街上,黑人混混來搶,他不給,于是被打死;另一個人在店里遇到持槍歹徒,朝他開槍,打了一下卡殼了, “你們竟然用假槍耍我啊”,于是要和歹徒搏斗,結果另一個歹徒換了子彈,打死了他。
“他們好蠢的哦,如果他們來搶我家,要錢?OK,你都拿去,10萬、20萬那只是錢,命只有一條?!?/p>
海外華人的變與不變
李先生平時忙著自己公司的事,公司負責接待各地旅游團隊,他自己親自帶團,此外還得照料兩家餐館的生意,妻子就在家相夫教子。
他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跟他們一起參加家庭日活動時,我們夸贊兩個孩子好可愛,他就笑侃, “隨便生生啦,再多就養(yǎng)不起了,可惜孩子太丑。”然后瞥了旁邊的夫人,露出壞壞的笑容。兩個孩子在這里的私立小學念書,小學是7年制,平日學英文,周末的時候學中文。 “他們要記得自己的身份,是華人當然學中文?!敝苣┑臅r間里,李先生陪孩子念書、陪夫人購物,有時還去打高爾夫,享受休閑時光。
那天我受邀參觀他家,汽車行駛在德班高低不平的路面上,一邊是山景房,一邊是海景房,城市風景盡收眼底,天上漂浮的白云還原給我們最原始的非洲記憶。如果不是因為高昂的物價和混亂的治安,我還真樂意在此待上一輩子。
他介紹自己的家: “德班有富人區(qū)和窮人區(qū)一說,你住在什么樣的區(qū)域,別人就會用那樣的身份衡量你,比如我跟人說我住在北土這邊的別墅區(qū),別人就會說‘哦,你身家至少400萬以上哦’。住宅就顯示出一個人的身份了。我是這里入住的第一個華人?!贝藭r你會感覺到,華人對于彰顯身份的東西是那樣看重,不會隨著他的年齡、國籍的改變而減弱。
車子行駛中路過了他的中餐館,裝修具有明顯的中國特色,金黃色的字體、祥龍圖案,簡樸卻也有特色。再行駛一會,車子緩緩地??吭谒耐ピ豪?,前面的庭院里停著兩輛車,擺放著天文望遠鏡等孩子的玩具。兩個大客廳連在一起,旁邊是數(shù)間臥室、客房、書房等,后面的庭院里還有游泳池、傭人的房子、餐廳廚師的宿合等。
“原來那里是個燒烤的地方,適合家庭聚會,后來我就在那蓋了個房子,給飯店的廚子和工人住?!睆N子來自國內,工人是德班當?shù)厝?,李先生每天會接送他們上下班?/p>
“你這棟別墅有多大?現(xiàn)在市價要多少錢?”“三畝地左右吧,大概300多萬蘭特?!边@樣的價格,在北京連四環(huán)內的房子都買不到,在這里已經可以助華人躋身中上層的生活形態(tài)。
我們在客廳里見到他的兒子,一臉乖巧,10歲年紀,見了陌生人會有些羞澀。他正在看臺灣電視臺播放的《鹿鼎記》,這也是讓孩子學習國語的手段。李先生拿起遙控器給我們演示能收到的電視頻道,很多都是臺灣的付費節(jié)目,“南非、美國、臺灣的電視節(jié)目基本都有,很方便的?!?/p>
同國內奧運會和世博會期間動輒舉家出動的狂熱比起來,李先生在世界杯面前依然很理性。在世界杯開始前他問我,你有多余的球票么。我說有,不過基本上每張都要160美金。他就在心里細細算賬,“大概1200蘭特,真貴啊!有便宜點的么?畢竟這是在我們家門口舉辦的世界杯,不帶孩子去看也是一個遺憾啊。但就是去球場感受下氣氛而已,我們不是專業(yè)球迷,沒必要坐那么好的位置?!痹谶@個時候,好面子、愛裝大方、為孩子舍得一切的華人性情,已經被趨于理性的消費觀所取代。
華人改不掉的群體悖論
但不是每個南非華人都像李先生這樣,認真工作、享受生活、照顧家庭。
最近幾年很多中國人來到南非,迷茫中來,失意后歸, “他們很多人都是被蛇頭騙過來的,來之前給他們形容南非多么多么好,每個月可以掙上萬八千的,來了之后很多人只能做兩三千的工作?!?/p>
李先生告訴我,華人因為勤勞能干,所以整體上生活比較富足,但是最忌諱的一點就是賭。 “很多華人在這里不是沒錢,而是因為賭博輸?shù)袅巳考耶a。在南非,賭博是合法的,色情業(yè)是不合法的。所以華人愛賭的毛病總是戒不掉。”
在我們住處附近,就有南非最著名的賭場,里面全方位監(jiān)控保障用戶安全,即使你在場內丟了20蘭特,服務生都能想辦法給你找到;但你在里面一次輸上千萬,也不會有人管你。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昂芏嗳A人在這邊出事,真的不是外國人在搞你,而是自己人在搞自己人?!崩钕壬畤@道。很多華人來到這里,期望值和現(xiàn)實反差太大,既無法榮歸故里,也無法和外國人比拼,只能把眼光轉向自己的同胞,搶殺皆做。每次探訪海外華人的生活環(huán)境時,總不由自主地回到“一個人一條龍,一群人一群蟲”的悖論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