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第十期）

為了使社會各界了解皖南事變的真相，葉劍英于1941年1月19日領(lǐng)導(dǎo)軍事組起草了《新四軍皖南部隊?wèi)K被圍殲真相》，經(jīng)周恩來核準后交新華日報社印成單張，通過各種渠道散發(fā)重慶和各地黨政軍民機關(guān)團體以及外國友人。

當(dāng)時，中共中央十分擔(dān)心周恩來和南方局其他重要成員的安全，兩次來電要求“恩來、劍英、必武、穎超及辦事處、報館重要干部于最短期間離渝”。南方局在周恩來的房間里召開了一個會議，討論中央這一指示。周恩來毅然說：“我要堅持到最后！”鄧穎超也毅然決然地說：“這樣嚴重復(fù)雜的局勢，恩來怎能離開？！”她表示，她也將“堅持到最后”。葉劍英、董必武都同樣是這個態(tài)度。會議最后商定：周恩來等少數(shù)人留在重慶，堅持斗爭，其余同志轉(zhuǎn)移或撤回延安。

會后，周恩來把會議結(jié)果電告中央，但中央擔(dān)心他的安全，仍來電催促盡快回去。經(jīng)過他的反復(fù)陳說，中央最后終于同意周恩來、董必武、鄧穎超等領(lǐng)導(dǎo)一部分人留在重慶，葉劍英率蔣南翔、李濤、邊章五等撤回延安。

最后一批撤回延安的同志離渝前的一個晚上，周恩來細致地審查了全部準備工作，并叮囑南方局的女干部廖似光等：“要保證安全到達延安。每個人都要嚴格遵守紀律。每到一個站停車時，不允許一個人單獨行動。到檢查站時，由車隊的副官去應(yīng)付。遇到刁難時，副官交涉還不成，廖似光你可以以少將身份出來交涉。每過一個檢查站，都要來信告知。到達延安，即來電報?！眹诟劳旰笠咽巧钜?，他又對廖似光說：“明早走之前再來一下。”第二天上車前，廖似光輕輕走到周恩來門口，但心里還有點猶豫，怕影響他休息。周恩來聽到腳步聲，把她喊了進去，緊握著她的手說：“你回到延安，轉(zhuǎn)告毛主席，我們堅決同國民黨頑固派斗爭到底！”廖似光不禁眼淚奪眶而出，哽咽著說：“一定遵囑辦理，請副主席多多保重！”由于計劃周密，轉(zhuǎn)移出去的人員都安全到達目的地。

周恩來對留下來堅守崗位的人員進行了嚴格的氣節(jié)教育和保密教育。他指定童小鵬、袁超俊等成立一個秘密工作委員會，以應(yīng)對國民黨反動當(dāng)局的突然襲擊；要求各部門清理機密文件，將重要檔案用密電發(fā)往延安，發(fā)完后全部焚毀，將必須保存的密碼寫在薄紙上，隨時準備銷毀；機關(guān)內(nèi)部裝置報警設(shè)備和石灰包、沙包，以便在遇到突然襲擊時，可以一面抵抗，一面發(fā)出警報，爭取時間，及時燒毀文件……

20日，中共中央軍委發(fā)表毛澤東起草的命令，任命陳毅為新四軍代理軍長、張云逸為副軍長、劉少奇為政治委員、賴傳珠為參謀長、鄧子恢為政治部主任，重建新四軍軍部。當(dāng)天，中共中央向國民黨方面提出取消1月17日的反動命令、懲辦皖南事變的禍首、恢復(fù)葉挺自由等處理皖南事變12條辦法，并電告周恩來：蔣介石如不答應(yīng)實行12條，絕不恢復(fù)談判。

25日，周恩來將12條交給張沖轉(zhuǎn)交蔣介石。這12條義正詞嚴，合情合理，蔣介石難以駁斥，又不愿實行，十分被動。

1月底，日本侵略軍乘國民黨發(fā)動皖南事變的時機，以7個師團的兵力大舉進犯河南。蔣介石原以為他解決新四軍日本人是高興的，可以停止進攻，至少是“坐山觀虎斗”。但事與愿違，蔣介石要新四軍開到黃河以北的命令觸犯了日本帝國主義的利益，于是日軍發(fā)動了這場進攻，包圍了湯恩伯在河南的數(shù)十萬軍隊，戰(zhàn)況激烈。一時間，國民黨內(nèi)外交困。

為使國際社會了解皖南事變的真相，周恩來前往英國駐華大使卡爾的住處，向卡爾詳細說明了國民黨反動派制造皖南慘案、破壞抗戰(zhàn)的具體真實情況。后來，卡爾不僅告誡蔣介石停止國內(nèi)沖突，還電告英國政府對國民政府施加壓力。2月14日，周恩來又同來華訪問的美國總統(tǒng)代表居里會見，向他提供了國民黨制造摩擦的材料，并指出蔣介石如不改變反共政策，勢將導(dǎo)致中國內(nèi)戰(zhàn)，利于日軍南進。居里表示：美國贊成中國統(tǒng)一，反對日本。隨后，他向蔣介石正式聲明：美國在國共糾紛未解決前，無法大量援華，中美之間的經(jīng)濟、財政等各問題不可能有任何進展。同時，周恩來電告回到美國的美國記者斯特朗，建議她披露所知道的情況。斯特朗隨即在紐約的一些報紙和《美亞》雜志上發(fā)表文章，揭露皖南事變的真相。周恩來還同蘇聯(lián)駐華大使潘友新、武官崔可夫保持密切聯(lián)系，他們也就皖南事變對何應(yīng)欽、白崇禧提出質(zhì)問，并警告蔣介石：“進攻新四軍有利于日本侵略者，對中國來說，內(nèi)戰(zhàn)將意味著滅亡?！?/p>

局勢的發(fā)展大大出乎蔣介石的意料，在國內(nèi)外輿論的一片責(zé)難聲中和在英、美、蘇3國政府的外交壓力下，蔣介石政府在政治上已陷入異常孤立和被動的境地。正如2月7日毛澤東給周恩來的電報所說：“依我觀察，他們非求得個妥協(xié)辦法不可。敵人攻得如此之急，‘一#8226;一七’命令如此喪失人心，他（蔣介石）的計劃全部破產(chǎn)，參政會又快要開了，非想個妥協(xié)辦法更加于他不利?！?/p>

于是，斗爭的焦點便轉(zhuǎn)到中國共產(chǎn)黨人是不是出席第二屆國民參政會這個問題上來。第二屆國民參政會的參政員名單是在皖南事變發(fā)生前10多天公布的，中國共產(chǎn)黨方面的參政員是毛澤東、董必武、鄧穎超等7人，參政會原定于3月1日開幕。會議召開前，各民主黨派和無黨派人士紛紛表示：國民參政會開會，中共參政員的出席是必不可少的。當(dāng)時，美國總統(tǒng)羅斯福的代表居里仍留在重慶，據(jù)說是要觀察國民參政會會議情況，以驗證國民黨所標(biāo)榜的“民主”究竟是個什么樣子。離會議召開的時間越來越近，蔣介石也越來越焦慮不安，他急于把共產(chǎn)黨人拉進國民參政會來，以減輕國內(nèi)外對他的壓力，擺脫困境。

周恩來認為，在這種情況下，中共參政員自然不能無條件地出席這次參政會。2月10日，他擬好電文交給童小鵬發(fā)往中央，向中央表示，應(yīng)采納民主人士的提議：以中共7名參政員的名義將12條要求提交國民參政會討論，并以接受12條作為出席參政會的條件。中央復(fù)電同意了這一建議。

2月18日，重慶傳出一條爆炸性新聞：周恩來將中共7位參政員致國民參政會的公函送交參政會秘書長王世杰，聲明在12條善后辦法未得以裁奪之前，中共參政員礙難出席。同時，將公函抄送各黨派有正義感的參政員20余人。

王世杰接到這封公函后十分緊張，立刻找張沖商談，認為這是中共表示決裂。張沖趕緊找周恩來，要求將這封公函暫行收回兩天，以便他從中奔走，請蔣介石約周談話。周恩來當(dāng)即嚴詞拒絕，指出：“10天中，政治壓迫之嚴重和接連不斷，無理已極，實屬忍無可忍?！睆垱_勸說：“蔣是吃軟不吃硬的，結(jié)果必致翻臉?！敝芏鱽頂嗳坏鼗卮穑骸胺樢寻敕樍恕，F(xiàn)在所能做的，不過是討伐令，全國清黨，逮捕辦事處人員，封閉《新華日報》等等，我們已經(jīng)準備著了。至于見蔣，必不能得結(jié)果，仍是撤過黃河那一套?！?/p>

20日，周恩來致電中共中央說：“我想，目前還不是談判的好時機，見蔣毫無結(jié)果，而且擊退頑方政治壓迫，必須動員輿論和中間力量，故將此事經(jīng)過參政員來調(diào)解是必要的?！覀円磺卸紲蕚淞耍此稓⒂懣?，毫無所懼?！毖影埠芸旎仉姡庵芏鱽硭〉牧?。

離國民參政會開會只有4天了，談判仍處于僵持狀態(tài)。國民黨方面越來越焦急，希望共產(chǎn)黨能撤回公函，出席國民參政會。25日晨，張沖又趕到周恩來處，喋喋不休地重復(fù)前次的話。周恩來不住地搖頭，斬釘截鐵地說：“公函不能撤回??！”張沖拱手苦苦哀求：“為了國家計，我跪下也可以?！敝芏鱽砣允菗u頭：“這不是個人問題，而是政治問題。在新四軍問題后，政治壓迫、軍事進攻，我們確無讓步可能?！?/p>

張沖又提出周恩來見蔣的問題，周恩來回答：“目前見蔣亦無意義，因不會得到任何結(jié)果的?！睆垱_急忙說：“不一定。根據(jù)各方面可能的意思，可以有幾項具體辦法?！边@些具體辦法是：一、軍事上，十八集團軍以正規(guī)軍開到黃河以北，其他游擊部隊完全留華中，再歸還一軍的番號，以補新四軍的缺，歸還葉挺和其他干部，邊區(qū)或冀察政權(quán)照前議；二、參政會改請董必武、鄧穎超出席；三、軍事進攻停止，政治壓迫要總解決，請蔣負責(zé)糾正，再不許發(fā)生新事件。周恩來聽后，說：“所提具體條件可以報告中共中央，但沒有必要收回公函，更沒有必要見蔣?！?/p>

看看已過了3個小時，會談沒有什么進展，張沖只好告辭，表示希望能得到答復(fù)。

第二天，周恩來與毛澤東通電后，再次會見張沖，把中央以及以葉劍英名義起草的“漾電”及毛澤東的意見拿出來給他看，說：“非12條有滿意解決并辦理完畢確有保證之后，決定不出席參政會?！睆垱_看了來電后，說：“這不等于破裂嗎？”周恩來說：“責(zé)在國民黨。我黨為挽救破裂，才提出12條?！?/p>

張沖又談到具體條件問題，周恩來說：“中央要我回去討論?！睆垱_呆愣了兩秒鐘，懊喪地說：“你如回去，他們（指國民黨）又要說你們破裂了?！?/p>

周恩來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張沖那張凄惻的臉：“你們不讓我回去豈不更表示壓迫？”張沖苦笑了一下：“可否你回去討論，參政員公函也要撤回，董（必武）、鄧（穎超）兩位可出席參政會？”

“萬萬做不到！這樣做將成為歷史上的滑稽劇，不是侮辱我們？”周恩來提高嗓門說。張沖說：“董、鄧如不出席，他們不會讓你回去的?！敝芏鱽砹⒖瘫硎荆骸拔冶緶蕚湓诖舜兜??！睆垱_只好說：“即使董、鄧只出席1人也好?！敝芏鱽碜I諷地說：“國民黨請客吧，被請者為‘奸黨’，還要客來捧場，豈不是侮辱？”并再次堅決地告訴他：“出席是不可能的！”

3月1日，國民參政會二屆一次會議在重慶開幕的清晨，張沖等又奉蔣介石之命來請董必武、鄧穎超出席，遭到謝絕。會議又延期一天，可還是沒有見到董、鄧的身影。蔣介石無精打采地拿起講話稿，念一段停一停，希望共產(chǎn)黨人會推門進來，可是奇跡沒有發(fā)生。

參政會結(jié)束后，蔣介石的氣順不過來，易動怒。宋美齡知道蔣介石的心病在共產(chǎn)黨，尤其是拒不出席參政會，讓他在國人和洋人面前丟盡了面子，只是礙于輿論，又無計可施，自己跟自己生悶氣，于是勸他：“你還是跟周恩來去談?wù)劊F(xiàn)在分裂于黨國于你都不利?！笔Y介石嘟嘟囔囔：“我是想跟他談?wù)?，可明明是他們無理，卻要我們主動，實在不合道理?！彼蚊例g說：“大丈夫能屈能伸，僵持下去不好。我可以陪你一起見他?！?/p>

3月14日，在政治上進退維谷的蔣介石約請周恩來談話，宋美齡果然陪在一邊。蔣介石已沒有前一陣子的咄咄氣勢，一開始就表示：“兩月多未見面，由于事忙，參政會開會之前，因不便未見?！敝芏鱽順泛呛堑卣f：“委員長是個忙人，不見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蔣介石聲音有些低沉：“現(xiàn)在開完會，情形和緩了，可以談?wù)??！?/p>

于是，周恩來將新四軍事件和近來各地政治壓迫的狀況說了一遍。蔣介石對新四軍事件有意置之不答，對各地的政治壓迫則推說：“這是底下做的，不明白我的意旨?！睂χ芏鱽硖岢龅囊恍┚唧w問題，蔣介石也表示都可以做到。

周恩來還提到防地、擴軍問題，蔣介石對防地問題沒有直接回答，也沒有再講開往黃河北岸的事，只是含糊其辭地說：“只要聽命令，一切都好說，軍隊多點，餉要多點，好說。”

會談進行了半小時，最后蔣介石約周恩來下星期再見面。宋美齡顯出很高的熱情：“下周見面時，我請你和夫人吃飯?！?/p>

25日，宋美齡出面宴請周恩來、鄧穎超，蔣介石、賀耀祖、張沖也在座。席間，周恩來同蔣介石談了停止軍事進攻和制止政治壓迫等問題。從蔣介石的語氣上，周恩來看得出他在表面上有“輕微緩和”。

漸漸地，國共兩黨的關(guān)系日趨緩和。6月，蘇德戰(zhàn)爭爆發(fā)后，特別是12月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后，隨著英、美、蘇進一步合作，國共關(guān)系出現(xiàn)了好轉(zhuǎn)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