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煒
這是個美好舒適的早晨。今天是周六,葉蘇休息。不用趕時間去上班,他就沒定鬧鐘,陽光灑到臉上,甚至覺得眼珠兒都有些刺痛了,這才睜開眼,然后伸了個懶腰,沒急著起床,而是先拿起了手機。沫沫果然有微信消息。他打開看了一眼,立時就僵在那里。
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揉了揉眼睛,再凝神看。沒錯,還是那短短的幾個字:葉蘇,我們分手吧。你不用找我。我意已決。他坐直了身子,給沫沫打語音。通了,沒人接。他又給沫沫打電話。這回直接被掛斷了。
葉蘇跳下床,簡單洗漱了一下,就跑出門。他叫了一輛車,直奔沫沫的暫住地。敲門,門開了,葛心怡站在門里。葉蘇問:“陳沫沫呢?”
葛心怡說:“她哭了一夜,今天早晨就走了?!?/p>
葉蘇沖進房去,果然看到沫沫的房間已經(jīng)空了,什么都沒留下。他問:“陳沫沫出啥事了?為什么要哭?”
葛心怡說:“她不肯說?!?/p>
葉蘇又追問:“她上哪了?”葛心怡搖頭:“她不說。我問了,她不說。”
葉蘇像游魂一樣,在街上慢慢地走。雖然睜著眼睛,但他什么都沒看到。他忽然想到了一個詞:行尸走肉。沫沫為什么要走?他確信,沫沫是愛他的呀!前些日子,他們還商量著,明年開春兒,和她就回老家,去見她的父母。她會回老家嗎?她的老家又在哪呢?葉蘇猛然想起,沫沫曾跟他說起老家的方言趣事,他曾在電子地圖上搜索過,會留有記錄的。他趕緊打開電子地圖,果然記憶還在,是在新城琉璃廟。他打車就奔了高鐵站。
下了高鐵,又坐長途車到了新城,再一打聽,沒有去琉璃廟的客運車,只能打車去。
車子駛出縣城沒多遠,就駛上了盤山道。又走了一個多小時,才到了琉璃廟。琉璃廟是一個小鎮(zhèn),坐落在山間平原上。
葉蘇一打聽,很快就找到了沫沫家,但大門緊鎖。他問鄰居,這家人呢?鄰居說,醫(yī)院呢。葉蘇一驚,問道:“咋啦?”鄰居嘆了口氣說:“倒霉呀,陳大能開車掉到了山溝里,車給摔報廢了,人也摔了個半死。這后半輩子,可怎么過呀?!?/p>
葉蘇問清陳大能住在縣人民醫(yī)院,又打了輛車,返回縣城。
沫沫見到他,吃驚得說不出話來。葉蘇輕輕拉住她的手:“遇到事就分手,你也太不信任我了。兩個人扛,總比你一個人扛強吧?大叔現(xiàn)在怎么樣啦?”沫沫沮喪地說,她爸的命是救下來了,但摔到了腰,有可能會癱瘓??粗俱驳臉幼樱~蘇有些心疼。他說:“你去歇會兒吧,我來照顧大叔?!?/p>
沫沫說,她爸剛做完手術(shù),還在ICU呢,不讓家屬探視。葉蘇問道:“大叔怎么掉到山溝里的?”沫沫咬牙切齒地說,是被車撞到山溝里的??蓺獾氖?,肇事車逃逸了,到現(xiàn)在還沒有線索呢。要是逮到那個可惡的司機,真恨不得咬下他兩塊肉來。
葉蘇氣得雙眼冒火:“肇事逃逸,見死不救,這是犯罪呀!你告訴我現(xiàn)場在哪,我去看看!”
沫沫狐疑地看著他:“你會破案?”葉蘇說:“總比干等著強?。 蹦桶训攸c告訴了他。葉蘇看看天色還早,就打車趕了過去。
現(xiàn)場就在盤山道上。車已經(jīng)被拖走了,但路邊仍有被撞斷壓倒的樹木,露出白森森的茬口,很刺眼。溝有十多米深,葉蘇溜到溝底,看到許多被砸爛摔裂的冬瓜、茄子等蔬菜。沫沫她爸是個菜販子。葉蘇趕到的時候,已近黃昏,山溝里很快就暗了,看不清什么。他爬回到盤山路上,仔細查看地面。地上有兩道剎車痕跡,一道鉆進了溝里,是沫沫她爸開的大貨車。另一道在這道前四十多公分的地方戛然而止。
司機看葉蘇盯著兩道痕跡看,也湊過來,問:“肇事車逃跑了?”葉蘇點了點頭。司機說:“再找人可就難了。”
葉蘇搖了搖頭:“也未必。肇事車撞了這輛車,這輛車上必然會留下肇事車的車漆,再看看什么部位撞壞了,一查監(jiān)控就查到了。實在不成,我就到修車場去查。”
司機笑起來,說這盤山道四通八達,很多地方是沒有監(jiān)控的,找一輛車何其艱難。葉蘇根本不知道那輛車啥樣,到哪里的修車場去找啊。司機為了證明自己說得有理,接著說道:“要是肇事車撞了這輛車的輪胎,他的車就只會有塊黑,你這車上也不會留下漆印,怎么查?”
葉蘇一時愣住了。
葉蘇趕到事故車停放處。
陳大能的大貨車摔得慘不忍睹。葉蘇擰亮手電,圍著車子轉(zhuǎn)了幾圈,看到車的很多部位都摔變形了,車身上也有被石頭和樹木劃出的痕跡,但卻沒有別的顏色的油漆印。真撞到輪胎上了?他細看輪胎,卻也看不出端倪。外行人整內(nèi)行事,真是費力不討好啊。
難道就無路可走了?他還真不死心。他來到交警隊,剛走進大廳,旁邊的值班室里有位警官抬起頭來問道:“同志,啥事?”
葉蘇說:“我想請教個問題?!本俸皖亹偵卣f道:“你說,我聽聽?!?/p>
葉蘇就問他,若是肇事車輛撞到了事故車的輪胎上,該怎么找這輛車呢?警官上下打量了葉蘇一番,問道:“你是陳大能的什么人呀?”葉蘇說:“我是他女兒的男朋友?!本僬f:“你來得正好。我也正琢磨這個事兒呢!”
這位警官名叫楊凌遠,就是他出的現(xiàn)場,也負責(zé)處理這起事故。就在剛剛,他還在看現(xiàn)場照片。他把葉蘇叫進值班室,墻上掛著一塊黑板。楊凌遠在黑板上畫出了現(xiàn)場簡圖,然后指著兩道急剎車印痕說道:“這兩個印痕,相距四十公分。如果按你所說,后車撞了前車的輪胎,會用多大的力?必須有足夠的力,才有可能把前車撞下山溝。那樣的話,后車必然受損嚴(yán)重。但我在現(xiàn)場,沒看到后車掉下來的任何東西。我們查看監(jiān)控錄像,也沒有看到受損車?!?/p>
葉蘇問:“那是……”
楊凌遠說:“這兩輛車根本沒撞上!”
葉蘇反問:“要是沒撞上,怎么會有兩道急剎車印?陳大能的車又是怎么掉下去的?”
楊凌遠搖了搖頭:“我也沒想明白。當(dāng)然,這只是我的猜測。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找到后車。陳大能醒過來,也能說明情況。但這需要時間。”
葉蘇的手機忽然響了。他忙掏出來一看,是沫沫打來的。沫沫急急火火地在電話里喊道:“我給你轉(zhuǎn)了一段視頻,你快看看!”葉蘇馬上打開視頻。楊凌遠也湊過來看。
視頻是行車記錄儀拍下來的。開始顯示這輛車正在盤山路上行駛,一切正常。很快,前方出現(xiàn)了一輛拉滿菜的大貨車,正是陳大能開的那輛。那輛車開著開著,就開始傾斜。畫外音說道:“這車咋越開越歪?別翻到溝里去。得去告訴他!”這車就提速追車,又按喇叭。但前面的大貨車卻渾然不覺。忽然,大貨車翻進了山溝,這車也猛地剎車停住了。畫外音又撥打了報警電話,然后向前開走了。
楊凌遠又翻回去看了一遍,說道:“果然沒有撞到?!?/p>
葉蘇問:“是他自己開進溝里的?怎么會?”
楊凌遠說,這車越來越偏,應(yīng)該是鋼板彈簧出了問題。
楊凌遠也是個急脾氣,有了這個猜測,就想印證一下。他喊來一位同事替他值班,帶上葉蘇,就奔了事故車停放處。他鉆到車下,探查了一番,又拍了幾張照片,這才鉆出來,打開照片讓葉蘇看。果然,鋼板彈簧斷裂開了,斷裂處痕跡嶄新,就是剛斷的。楊凌遠說,問題就出在這里。有視頻,又有物證,基本可以斷定這起事故與別的車輛無關(guān)。
葉蘇趕到醫(yī)院,把楊警官的調(diào)查結(jié)果告訴給沫沫。沫沫的臉馬上就沉了下來。她趕緊給保險公司打電話,詢問理賠事宜。但保險公司的客服告訴她,像她爸爸這種因車輛零件質(zhì)量問題導(dǎo)致的車禍,保險公司是不負責(zé)賠償?shù)?。沫沫掛上電話,捂著臉哭上了。葉蘇連忙安慰她:“別急,你別急呀?!?/p>
沫沫再也壓抑不住了,瞪著眼睛沖他吼道:“不急?我能不急嗎?住在ICU里的是我爸!醫(yī)生說了,他要做幾次手術(shù),要住很長時間,你知道要用多少錢嗎?等我拿不出來的時候,我爸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走吧,快走吧,別讓我連累了你!”
葉蘇不想跟她說什么?,F(xiàn)在說什么,都是多余的,只有拿來錢,才能讓她心安。他默默地離開醫(yī)院,在賓館里小睡了一會兒,等到天一亮,他就趕到車站,坐上了回家的列車……
葉蘇回到家時,正是中午,老爸葉聞峰和老媽朱紅娜剛吃完飯。葉聞峰躺在沙發(fā)上看手機短視頻,朱紅娜在廚房里刷碗。葉蘇進門叫了一聲“爸——媽——”
葉聞峰大聲問:“是我兒子回來了嗎?”朱紅娜拿著一只碗就跑出來:“蘇蘇回來了!”
葉蘇問:“媽,還有飯嗎?”朱紅娜說:“有,有!”沖進廚房,手忙腳亂地找著飯菜。
葉聞峰驚疑地問:“不年不節(jié)的,你咋回來了?”葉蘇說:“有急事?!比~聞峰追問道:“啥急事?”葉蘇沒回話,而是坐進沙發(fā)里,掏出手機,把老爸老媽都喊到自己身邊,打開手機圖庫,讓他們看沫沫的照片。朱紅娜先發(fā)表意見:“這個姑娘看上去挺善的,不是那種動不動就發(fā)脾氣的人?!比~蘇說:“媽你看人真準(zhǔn)?!比~聞峰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枺骸鞍l(fā)展到哪一步了?”葉蘇哭喪著臉說:“剛吹了?!狈蚱薅水惪谕暤貑柕溃骸盀樯叮俊?/p>
葉蘇把陳家出車禍的事講了。他痛心地說:“沫沫怕連累我,主動跟我提出了分手。”朱紅娜深有感觸地說:“要不我說這孩子心善呢。要是別的姑娘,只怕你出錢少,要想方設(shè)法把你給榨光了啊。你要是看準(zhǔn)了她,咱就幫她渡過難關(guān)?!比~聞峰說:“對,你得看準(zhǔn)了。咱的錢也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不能打了水漂?!比~蘇說:“我看準(zhǔn)了。心地善良的姑娘,以后才會對我好,也才會對你們好。不然,有打不完的架?!?/p>
朱紅娜看了看葉聞峰,問:“那你說先給多少合適???”葉蘇說:“先拿十萬,不成再說?!比~聞峰頓了頓,但還是點了點頭。
葉蘇轉(zhuǎn)給沫沫十萬。沫沫開始不肯收,葉蘇勸了一陣子,她才收下。葉蘇心里一陣輕松,趕緊吃飯。
這時,有人敲院門,朱紅娜過去開了門,有幾個人走進來。朱紅娜喊:“聞峰,是鎮(zhèn)上的聯(lián)合檢查組!”葉聞峰忙出門相迎,自然也說著些客氣話。
那幾個人進了客廳。葉蘇也放下飯碗,起身相迎。領(lǐng)頭的彭曉宇看到他,驚喜地喊道:“葉蘇,你回來啦?”
葉蘇給了他一拳:“當(dāng)領(lǐng)導(dǎo)啦?都進檢查組了!”
彭曉宇打著哈哈說,他可不是啥領(lǐng)導(dǎo),就是在鎮(zhèn)政府里當(dāng)個辦事員,成立這種聯(lián)合檢查組前,都說挺重要,其實各部門都不重視,領(lǐng)導(dǎo)們都推了,他就給頂上來了。葉蘇問他都查什么。彭曉宇一本正經(jīng)地說,查有沒有生產(chǎn)假冒偽劣貨的,也查有沒有違禁品。他轉(zhuǎn)臉問葉聞峰:“叔,咱家廠子咋沒人呀?我們剛才去了,看鎖著門呢。”葉聞峰說:“一干就賠,越干越賠,停了?!?/p>
彭曉宇說:“那我也跟您再叨叨一遍。為了保住咱們市的名聲,千萬別生產(chǎn)假冒偽劣產(chǎn)品和違禁品。”葉聞峰點頭:“記住了,記住了?!迸頃杂钣帜贸鰴z查本,讓他在上面簽了字,這才告辭走了。
葉蘇問:“爸,咱家廠子停了?”葉聞峰說:“停了。一干就賠,還不如不干呢?!比~蘇有些不好意思:“那錢……”葉聞峰在他肩上拍了一把:“我的錢,早晚還不都是你的嘛?!?/p>
葉蘇奔忙了兩天,已是身心俱疲,現(xiàn)在稍稍放松了些,倒頭就睡。吃晚飯時,朱紅娜來叫他,也沒叫醒,只得由他去了。
葉蘇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等他睡醒了,才發(fā)現(xiàn)已是黑夜。他起身上了趟廁所,又覺得肚子餓了,到廚房去找了些吃的,草草填飽了肚子,這時才覺得蹊蹺:家里怎么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他來到老爸老媽的臥室門口,側(cè)耳聽了聽,還是沒動靜。叫了兩聲,也沒人應(yīng)。推開門一看,房里空空的,而且被子疊得好好的。顯然,老爸老媽并沒睡覺。深更半夜的,他們上哪了?
葉蘇有種怪怪的感覺。他忽然想起彭曉宇他們來檢查的事。難道爸媽他們干啥非法的營生?他輕手輕腳地出了門,向著村外的廠子走去。
村東有片鹽堿灘,原來是啥都不長的,后來老爸租下來,開起了拆解廠。離著老遠,就聽到那里有動靜,也看到院里有燈光。這時,就見一輛卡車開過來。
葉蘇忙著閃到一旁??ㄜ嚌M載著貨物,吭哧吭哧地從他旁邊駛過去了。
剛到廠門口,一條大黃狗就撲過來,沖著他又撲又叫。葉蘇正要尋根樹枝打狗,葉聞峰聽到狗叫聲趕過來,看到他,問道:“兒子,你來干啥?”
葉蘇說:“我睡醒了,不見你們,出來找找。”葉聞峰說:“那你就來看看吧。”葉聞峰對著大黃狗呵斥了幾句,大黃狗似乎聽懂了,就在葉蘇身后搖頭擺尾,跟著葉蘇。
葉聞峰帶著葉蘇在廠里轉(zhuǎn)。那些干活的人見到他,都忙著打招呼。葉蘇認(rèn)得他們都是村里的鄉(xiāng)親,也不住地打招呼。葉蘇問:“爸,你這廠子怎么白天關(guān)門晚上干活兒呀?”葉聞峰說:“他們白天得種地,晚上才能出來干活兒?!比~蘇問:“白天種地晚上干活兒,受得了嗎?”葉聞峰說:“現(xiàn)在種地不費多少力氣,就是耗工夫。要真累了,他們就不來了?!?/p>
一輛報廢汽車運進來,很快就被拆得無影無蹤。工人們把拆下來的部分,分門別類,葉聞峰再賣給相應(yīng)的回收廠家,也就賺個差價,利潤微薄……
沫沫從ICU里探視出來,眼圈兒紅著,神情變得更加抑郁了??粗臉幼樱~蘇不覺一陣心疼。他關(guān)切地問道:“怎么樣?”沫沫哽咽著說:“他、他不認(rèn)得我!”
陳大能已經(jīng)做了兩次手術(shù)。一次是縫合脾,一次是接骨。兩次手術(shù)做下來,他就不認(rèn)得人了,還說有人在追殺他,不住地掙扎。醫(yī)生用粗布帶把他捆在了病床上。醫(yī)生對沫沫說,這叫譫妄,過段時間就能好。但沫沫的擔(dān)心,不是醫(yī)生說幾句話就能好的。
為了陪沫沫,葉蘇已經(jīng)跟單位請好了年假。
其實,除了勸慰沫沫,他真的幫不上忙。沫沫也是。她除了干著急,也幫不上啥忙。ICU隔兩天才讓探視一次,每次一個小時。她每次進去都是跟老爸說話,但老爸一直沒認(rèn)出她。
轉(zhuǎn)眼十多天過去了。
醫(yī)生又催著交押金了。葉蘇沒辦法,只好再向老爸開口。葉聞峰問他:“出了這么大的事故,保險公司不賠嗎?要都是自己交,那就是個無底洞啊。”葉蘇只好把事情詳細講了一遍。葉聞峰說:“大貨車的質(zhì)保期是多少年?”葉蘇苦笑:“大貨車哪有質(zhì)保期呀?!?/p>
掛上電話,葉蘇想著老爸的話。大貨車有質(zhì)保期嗎?葉蘇不懂。他馬上掏出手機,打開搜索引擎,輸入問題,答案馬上就出來了。原來大貨車的主要零部件,質(zhì)保期為一到三年。葉蘇剛跟沫沫認(rèn)識的時候就聽說她爸是跑運輸?shù)?,那陳大能這輛大貨車的使用時間肯定超過了三年,就不在質(zhì)保期內(nèi)了。
葉聞峰把錢打過來,這回是五萬。葉蘇趕緊把住院費交了。他剛走出收費處,沫沫就堵住了他。沫沫把他領(lǐng)到僻靜處,偎到他懷里,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葉蘇輕撫著她的后背,讓她安靜地流淚。此刻,說什么都是多余的,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好一會兒,沫沫才抬起頭來,強自笑了笑,說道:“哭完了,就好多了。讓你看到我哭的樣子,是不是很不好???”
葉蘇緊緊抱住了她:“你哭的樣子真讓我心疼。以后,我一定不讓你哭,讓你快樂,讓你笑。”沫沫點著他的胸口說:“你說話一定要算數(shù)!”
葉蘇把沫沫送到她親戚家,他要獨自回賓館?,F(xiàn)在天還早,他不急著回去。他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忽然,他看到前面有間修車鋪子,還亮著燈,那是在營業(yè)了。他大步走過去,卻見一個小伙子正坐在門前的椅子上玩兒手機。這時才看清楚,修車鋪上的招牌上寫著“浩明修車店”。他賠著笑臉問道:“小哥,還沒收攤呢?”小哥抬頭看著他,問:“修車呀?”葉蘇說:“沒有。問個事兒?!毙「缯f:“你說。”葉蘇問:“換一套彈簧鋼板,要多少錢呀?”小哥問:“什么車?”葉蘇說:“就普通的小客車?!毙「缯f:“一套五百。手工費二百。”葉蘇說:“有點兒貴呀?!毙「缧α耍骸巴瑯拥臇|西,都是有好有賴的。好的嘛,價格就貴,賴的,那就便宜啦?!比~蘇又問:“賴點兒的質(zhì)保期是多久?”小哥說:“兩年?!?/p>
葉蘇正要再問,小哥忽然說道:“我要關(guān)門啦!”說著,就開始收拾。葉蘇只好閃開。彈簧鋼板的質(zhì)保期只有兩年,陳大能更沒法找廠商理論了。葉蘇不覺嘆了口氣。
他越走越覺得不對勁,到電子地圖上一搜,原來走岔了,只好再原路返回。不知不覺間,又來到“浩明修車店”前,卻見修車鋪并沒關(guān)門,而是停了一輛貨車,小哥正和一個小伙子一道往下卸東西。就卸個貨嘛,為啥還要把自己支開?他一看貨車的車牌,腦子里靈光一閃,忽然想到那天夜里他到自家的廠子去,半路碰到一輛貨車,不正是這個車牌號嗎?
這輛貨車在往修車鋪送什么呢?當(dāng)然是修車用的零部件了。這車上的零部件,就是從他家的拆解廠拉出來的,葉蘇腦子里“轟”的一下。他馬上搜索“浩明修車店”,很快查到,這家店的店主,正是眼前這個小哥,名叫于浩明,而這家店是一年多前才注冊的。這之前呢?葉蘇再搜,很快就搜到了相關(guān)信息。之前,于浩明陸續(xù)開過幾家修車鋪,在不同的區(qū)域,營業(yè)一年多后就關(guān)了張,然后另開新店。再繼續(xù)搜,很多負面信息蹦了出來:很多顧客反映,在于浩明的修車鋪修完車后,車不斷出故障,但店卻跑路了。他們折騰不起,只好另尋修車鋪修車。難道于浩明就是用舊件來蒙混過關(guān)牟取暴利的?
葉蘇恨得咬緊了牙關(guān)……
葉蘇趕回家。葉聞峰驚疑地問道:“你咋回來了?”
葉蘇說:“我心里煩,回家待兩天?!比~聞峰說:“那就好好歇兩天。再煩的事,過兩天就淡了?!?/p>
朱紅娜看著兒子憔悴的樣子,很是心疼,說道:“你好好歇著。想吃啥?媽給你做?!比~蘇說了句“沒胃口”,回屋就睡覺了。
夜里,他醒過來。看了看,爸媽果然都沒在家。他給彭曉宇發(fā)了條微信:他們可能去廠子了。彭曉宇很快回了一條:我們已經(jīng)埋伏在路上了。葉蘇穿好外衣,也走出了門。
他猜出了“浩明修車店”的秘密后,特別去找楊凌遠咨詢。楊凌遠說,如果有修車鋪賣汽車舊件,那就是很嚴(yán)重的問題了。車輛因為使用舊件發(fā)生的事故,都可以追溯到他的頭上,不光涉及經(jīng)濟賠償,而且還是刑事犯罪。葉蘇緊跟著問道:“那給修車鋪提供舊件的人呢?”楊凌遠說:“那罪過只比他重,絕對不會比他輕。因為,他會給很多修車鋪提供舊件,不會只給這一家。到底害了多少人,你可能都統(tǒng)計不完全!”
想到楊凌遠的話,葉蘇不覺打了個激靈。他回來以后,先跑到鎮(zhèn)政府,找到了彭曉宇。彭曉宇聽完他的推測,也吃驚不小。兩個人商定,今天夜里行動,捉賊捉贓。否則,他們怎么會承認(rèn)呢?
出村不遠,葉蘇就和彭曉宇會合了,他們又藏到路邊的樹后。不一會兒,就見一輛貨車從廠子里開出來。一個民警和行政執(zhí)法人員從樹后面閃出身來,攔住了貨車。彭曉宇過來問:“拉的啥?”司機說:“菜?!迸頃杂钫f:“誰家大夜里收菜?查!”民警和行政執(zhí)法人員跳上車,掀開上面的一層菜,下面就露出了一箱箱的汽車舊件。葉蘇臉色驟變,撒腿就往廠子跑去。
看門的大黃狗見他跑過來,先吠了兩聲,待看清是他,頓時不吠了,還搖上了尾巴。葉蘇沖進廠子,很快就找到了葉聞峰。他一把抓住了葉聞峰的胳膊,急切地說道:“爸,你自首吧!”葉聞峰愣住了:“你說啥?”葉蘇說道:“爸,你們倒賣汽車舊件的事露餡了,趕緊自首,還能得到寬大處理!爸,別遲疑了,等警察來了,就晚啦!”葉聞峰問道:“有那么嚴(yán)重嗎?我就是把汽車舊件賣給了人家,他干嗎用我不知道啊。”葉蘇急了,吼道:“爸,你這是自欺欺人!不知道他要賣給修車鋪,你為什么要做假賬瞞著這事?別當(dāng)警察傻!爸,你快啊。你聽,警車都快進門了!”
葉聞峰果真聽到了汽車聲。再近一點兒,果然看到是輛警車。他掏出手機撥了報警電話:“我自首……”
沫沫給葉蘇打來電話,興奮地說,她爸徹底清醒了!陳大能描述了事故發(fā)生時的情形,果真不是被撞的,而是車輛偏向一側(cè),他想剎車,卻剎不住,車一下摔進了山溝里。根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他推測應(yīng)該是一側(cè)的鋼板彈簧斷裂。他們跑長途的最怕這手,所以他每兩年都換一套鋼板彈簧。一年多前,他在一個修車鋪換了鋼板彈簧,那個店主,好像叫浩明。
彭曉宇他們抓住的那個貨車司機,就是專門推銷汽車舊件的人。他把收來的汽車舊件運回家,組織人手進行清洗和拋光,讓那些汽車舊件看上去就像新的一樣,他再低價賣給各地的修車鋪。葉蘇把這個情況通報給楊凌遠。楊凌遠馬上把于浩明抓獲。隨著案情的深入,更多的賣汽車舊件的人和收購汽車舊件的修車鋪被挖了出來。消息披露后,在社會上引起了很大的轟動。
葉蘇的情況并不好。老爸被他送進了監(jiān)獄,鄉(xiāng)親們都說他是逆子,冷言冷語地嘲笑他。老媽朱紅娜一時轉(zhuǎn)不過彎來,也不搭理他。他只好回城里上班。陳沫沫趕來看他,問:“你是不是后悔了?”
葉蘇咬了要嘴唇,說道:“沒有。只要悲劇不再重演,我付出點兒代價,算什么?”陳沫沫點了點頭:“你安心上班吧,我到你家去一趟。把我爸的遭遇講出來,你媽會理解的。我相信,她是一個明事理的人。”
葉蘇使勁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