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

金木匠

削木為斧，又用斧頭削木的人

是我見過的最好的木匠

舍不得往木頭里釘入一根鐵釘

講分寸

在他們那個遼闊的時代

還分分計較，用五分鑿

七分鑿

有時候，把木頭削成懸崖

有時候，把悲傷刨成花朵

在我的鄉(xiāng)下

在我的鄉(xiāng)下，還有騸匠

這很了不起

他們的手藝只做一件事

就是找雄性動物的睪丸，剔除它

動物們被騸后，一門心思長肉

活得很快活

這與木匠泥匠鐵匠不同

他們削木頭，糊泥巴，把一塊鐵敲敲打打

那些人中

只有騸匠讓我感到害怕

落日下的雪

那年。

我在祁連山看見的雪，一條銀絲

鑲嵌在祖國的發(fā)際上

它高過人間許多

現(xiàn)在，那么多雪

下到我的村莊

我又看見

世間縱使有一千條路，被覆蓋

總共算來，也還是只有一條路

供我去痛哭

我站在那兒

一個人面對落日

白茫茫的一片

仿佛我是世間最貧窮的人

屠 夫

他坐在那里，抽煙

在一塊干凈的柴上面

身上有油

粘了血

不肯與我們?yōu)槲?/p>

我們是一群食客，好多年了

都不曾改變

我真的不適合做一名憂郁的屠夫

在稻子收割后的田野

殺了豬，又走回去

面對妻子的詢問

有沒有一塊肉

是留給你自己的

青 瓦

我上到了瓦上

才知道我來錯了

我每走一步

瓦片都松動一步

為了不弄壞接下來的瓦片

我先掀開一片

供自己的腳

走過去，再轉(zhuǎn)過身來蓋住走過的地方

就那樣走到屋檐

我覺得我已走到屋檐了

那是懸崖

前面沒有瓦片了

父親搬來梯子在下面扶著

問我：那幾塊漏雨的地兒補上了嗎？

我說好了，我不想讓父親扶梯子

就在屋頂上

又坐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