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無論是何種體裁的音樂作品都有其創(chuàng)作的背景,并展示一定的情節(jié),作曲家力圖用音樂來展開戲劇,用劇情來推動音樂。在浪漫主義時期的歷史長河中,涌現(xiàn)無數(shù)具有卓越貢獻的作曲家,他們雖然各種體裁都有涉獵,但都有自己更為擅長的領(lǐng)域,舒曼與普契尼同為浪漫主義時期的作曲家,不同的人生經(jīng)歷等因素造就了他們各自音樂作品的獨特風格,但二人凸顯個性的同時又流露出共性,那就是他們的音樂都擅長以女性為視角展開創(chuàng)作。本文力圖通過對舒曼與普契尼音樂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塑造的比較分析,從而使表演者在二度創(chuàng)作過程中更好地把握情感細節(jié)和技巧的處理,從不同的方面更深層次地去理解作品,探究作品的內(nèi)涵。
[關(guān)鍵詞]舒曼;普契尼;女性形象;比較
[中圖分類號]J6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2233(2021)09-0111-03
[收稿日期]2021-01-13
[作者簡介]朱麗君(1991— ),女,福建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福州 350108)
一、舒曼與普契尼音樂中女性形象之異同
音樂體裁的不同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人物形象的塑造,舒曼的鋼琴作品《蝴蝶》是一套標題性鋼琴小品套曲,由序曲和十二首鋼琴小品構(gòu)成,取材于讓·保爾的小說《少不更事的年代》,故事以“一對雙胞胎兄弟瓦特和屋特為了爭奪女主人公維娜而反目”為主線展開,最終哥哥作出讓步悄然離開,成全了弟弟與維娜。維娜美麗、大方、溫柔、靈巧、優(yōu)雅中又帶著堅毅的性格形象貫穿于整部套曲的始終,作品的整體基調(diào)優(yōu)美、細膩、充滿著幻想,極富浪漫主義氣息。由于鋼琴小品具有文學性和體裁短小的特征,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人物形象塑造,音樂作品中女主人公在不同時期的形象特質(zhì)應(yīng)與音樂體裁每一章節(jié)的形式特征相呼應(yīng)。
歌劇是一種集音樂、舞蹈、戲劇、建筑、美術(shù)等為一體的綜合舞臺藝術(shù),其中音樂和戲劇是最為重要的兩個要素[1],歌劇之所以能夠興盛繁衍至今,人物形象的刻畫起到關(guān)鍵作用。眾所周知,普契尼的真實主義歌劇在浪漫主義時期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掀起了意大利歌劇在歐洲歌劇史上的第二大“高峰”。并且普契尼的歌劇劇情大多圍繞女性展開,女性形象刻畫在塑造人物形象方面尤為典型。在他的歌劇《托斯卡》中,女主人公托斯卡美麗動人、敢愛敢恨,但生性多疑、妒忌心強。她為解救囚牢中的愛人,勇敢與惡人斯卡皮亞斗智斗勇,并用水果刀殺死了斯卡皮亞,她以為自己所設(shè)計的局——“將愛人假槍決后二人暗度陳倉趁機逃走”的安排天衣無縫,最終槍聲響起的那一刻,愛人真的永遠倒下了,隨后追殺的士兵趕來,她在絕望中從高處跳下自盡。
通過兩位作曲家不同體裁的作品中對女性音樂形象的對比,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不同體裁的作品對人物形象刻畫有著一定的影響。大型音樂體裁如歌劇、交響曲在形象刻畫上更容易展現(xiàn)出強烈的戲劇性沖突,情節(jié)更為曲折。而小型音樂體裁如純鋼琴、純聲樂體裁則要考慮到表演者和演奏樂器的局限性、實際效果等因素,因而戲劇沖突性不如大型音樂體裁那么強烈,不同戲劇沖突程度又對人物性格基調(diào)設(shè)定起一定反作用,作曲家利用不同創(chuàng)作技法造就人物性格特征差異。
舒曼與普契尼對于女性形象塑造中最大的共性就是這些女性都多少帶有“悲情性”特征。舒曼著名的一部聲樂套曲《婦女的愛情與生活》采用沙米索的八首詩作為歌詞,創(chuàng)作了由八首聲樂作品組成的套曲,描繪一位女性從初戀、熱戀、結(jié)婚、生育到喪夫一生充滿戲劇性的坎坷經(jīng)歷。前三首在人物形象刻畫上展現(xiàn)出女主人公與戀人從初戀到熱戀的一種少女形象,第一首《自從和他相見》描繪的是初次見到戀人就深深被他所吸引并暗生情愫,朝思暮想與他再次相見。第二首《他比任何人都高貴》表現(xiàn)的是在二人相互進一步了解后,女主人公害羞、自卑的心理使她不確認自己是否配得上心愛之人,內(nèi)心充滿不安與緊張。第三首《我不明白也不相信》展現(xiàn)的是兩人互訴衷腸后相愛的激動與喜悅,我們可以看到少女知道心儀的對象也愛戀著自己的時候的嬌羞與內(nèi)心的萌動。第四首《戒指戴在我手上》,展現(xiàn)了一位即將步入婚姻殿堂的準新娘形象,她手上戴著心愛的訂婚戒指憧憬與愛人結(jié)婚的場景。第五首《親愛的姐妹,快幫我裝扮》是在婚禮現(xiàn)場,新娘的朋友姐妹們幫她梳妝打扮,等待迎親的隊伍到來。第六首《親愛的為何這樣驚奇地望著我》是新婚當夜,有情人終成眷屬,音樂劇情達到高潮。第四、五、六首歌曲總體上刻畫的是一位新娘的形象。第七首《你在我心里,在我懷中》塑造的是一位母親的形象,婚后的女主人公生下了孩子,成為了一位母親,表現(xiàn)出初為人母的她對生活充滿希望,她身上所散發(fā)的母性光輝令人生羨。第八首《如今你終于給我?guī)頍o限痛苦》展現(xiàn)的是一位寡婦形象,女主人公失去丈夫淪為一個寡婦,這首歌與前面幾首歌的生活狀態(tài)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生活曾賦予她美好的愛情,最終卻又奪去她的一切,以悲劇而告終,更加凸顯出音樂情緒中悲痛、凄涼的色彩。
普契尼也尤為鐘情于悲情女性形象的塑造,尤其是反映社會底層貧苦“小人物”的女性角色,借此來揭露當時社會的陰暗面,他的這種選材更容易引起當時生活在中下層觀眾的情感共鳴。普契尼曾說“我喜歡小人物,就是為了讓人們掉下眼淚來”[2]。他的歌劇中,女性大都為愛而生、為愛而死,她們的愛情最終都以悲劇結(jié)尾。例如,歌劇《曼儂》中愛慕虛榮、貪圖享受而又崇尚愛情的曼儂,雖曾經(jīng)因為貪圖物質(zhì)享受而拋棄愛情,最終還是幡然醒悟、后悔不已,歷經(jīng)一番苦難后在情人的懷中死去;《藝術(shù)家的生涯》中善良、柔弱最終病死的咪咪;《托斯卡》中剛烈不羈、命運多舛,在高處跳下自殺的女歌唱家托斯卡;《蝴蝶夫人》中癡情專一、卻慘遭背叛而剖腹自殺的巧巧桑;《圖蘭朵》中殉情自殺的柳兒……這些女主人公雖然生活在不同時代、不同國家,但她們都忠于愛情,最終擺脫不了死亡的悲慘命運。
二、造就舒曼與普契尼音樂中女性形象之“異同”的因素
(一)生存時代背景
舒曼是浪漫主義早期德國的一位作曲家,受到歐洲啟蒙思想和法國大革命思潮的影響,這一時期的作曲家們在創(chuàng)作上表現(xiàn)出對個人主觀情感的崇尚、對自然的熱愛以及對未來的幻想。當時的萊比錫是德國的音樂文化中心,這里聚集著許多優(yōu)秀音樂大咖,藝術(shù)活動相當頻繁,這些都深深影響著舒曼的音樂創(chuàng)作。他早年的夢想是成為一名鋼琴家,他拜當時有名的鋼琴老師維克為師,維克很欣賞他的音樂天賦,讓他搬到家里來潛心學習,他每天大量地刻苦練琴,但無奈他急于求成,使用了錯誤的練琴方式導致手指受傷無法再彈琴,繼而使他將對音樂的執(zhí)著追求轉(zhuǎn)到作曲方面來,并創(chuàng)辦了“大衛(wèi)同盟組織”、《新音樂報》,通過報刊來評論音樂,發(fā)表自己的音樂觀點。舒曼一生涉獵的體裁包括交響曲、協(xié)奏曲、室內(nèi)樂、歌劇等,由于舒曼在鋼琴方面已有了不小的造詣和積淀,決定了他的創(chuàng)作重心大多放在鋼琴作品和聲樂作品方面。
而普契尼生活在浪漫主義晚期的意大利,這一時期意大利社會動蕩不安,在資產(chǎn)階級地主的壓迫下,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兩級分化嚴重,另外當時真實主義作為一種進步、獨立、富有生命力的藝術(shù)力量,在19世紀末期一時間風靡歐洲。受到真實主義思潮和女權(quán)運動的影響,意大利歌劇的重心開始從歌功頌德轉(zhuǎn)移到關(guān)注社會底層小人物上來,全面展現(xiàn)社會底層人物的窮困潦倒、備受欺凌、苦難深重的場景,題材常為兇殺、情變、愛情悲劇等。在黑暗的政治社會環(huán)境影響下,普契尼的歌劇作品也向真實主義靠攏,通過音樂作品來表達作為下層人民的深切體會和對廣大社會底層人物的同情。
(二)家庭成長環(huán)境
舒曼1810年出生于德國的一個小鎮(zhèn)茨維考,父親是一位很有經(jīng)商頭腦的書商,文學修養(yǎng)頗高,這使得舒曼在父親的熏陶下從小就對文學很感興趣,年紀輕輕便在文學方面有了不小的造詣,這也是舒曼偏愛標題音樂的一大重要原因。母親是一位具有浪漫主義氣質(zhì)的婦人,父親去世后,舒曼在母親的建議下,來到萊比錫學習法律,但面對枯燥乏味的法律課,舒曼怎抵擋得住萊比錫到處彌漫著的音樂氣息,他果斷地放棄法律,潛心投入音樂事業(yè)。
普契尼作品中的悲劇情懷與他的家庭成長環(huán)境是密不可分的,他5歲時便失去了父親,家中又兒女眾多,全靠母親一個人打一些零工來維持生計,日子過得一貧如洗,1880年普契尼在皇后瑪格麗特獎學金的資助下進入了米蘭音樂學院開始系統(tǒng)學習音樂。幾年后,他的音樂事業(yè)才剛剛起步,母親就因病去世,這對普契尼的打擊是致命性的,致使他一生也未能從這個陰影下走出來,或許對于普契尼來說,父母的過早離世是他作品中產(chǎn)生悲劇性的最大原因。另外,普契尼的家庭成員中女性居多,他從小柔弱膽小,在母親的庇佑下長大,這造就了普契尼細膩、軟弱、敏感的性格。
(三)個人感情歷程
舒曼在他的老師維克家上鋼琴課時,與維克的女兒克拉拉一見鐘情,克拉拉不但漂亮,而且十分有才華,年紀輕輕已是當時有名的鋼琴家。兩人知道彼此的心意后瘋狂地愛上了對方,但這卻遭到了維克的反對,克拉拉為了舒曼竟鬧到與自己的父親對簿公堂。最終兩人還是沖破重重阻礙修成正果?;楹蟮目死瓬厝?、賢惠、持家,她一生只愛舒曼一個人,并為他生了八個孩子,舒曼后來因精神失常而投河自殺,被救后次年離世,年僅46歲??死瓕κ媛膭?chuàng)作起到十分關(guān)鍵的作用,舒曼的作品中我們可以找到不少像克拉拉的身影。比如《蝴蝶》中的女主人公維娜”便是少女時的克拉拉形象,《狂歡節(jié)》中的“阿基琳娜”是一位端莊的婦女,是克拉拉的名字的意大利語發(fā)音,在舒曼的文章中就曾寫過《致阿基琳娜》,也就是說阿基琳娜是克拉拉的又一化名[3]。
普契尼的情感經(jīng)歷可謂是充滿愛恨糾葛,他本有一位善良賢淑的妻子,當他在音樂界小有名氣的時候與一位有夫之婦艾薇拉糾纏不清,為他生下孩子的妻子憤然離開,后來艾薇拉也為了普契尼帶著六歲的女兒離開自己的丈夫投入普契尼的懷抱,后來兩人又生下一個兒子。但在當時的意大利,離婚是不被大眾所接受的,艾薇拉跟隨普契尼17年后兩人才有了正式的婚姻,在此期間,普契尼不受婚姻的約束,盡情地享受著與情婦們一段段的纏綿愛情。他在創(chuàng)作《蝴蝶夫人》時又愛上了年輕的都靈女子科琳娜,這使艾薇拉痛苦不已,甚至想過要離開普契尼,但不久普契尼就發(fā)現(xiàn)科琳娜對自己的諂媚竟是一場的陰謀,轉(zhuǎn)而又回心轉(zhuǎn)意到艾薇拉身邊。有人認為普契尼的私人生活和他的歌劇女主角的形象塑造是密不可分的,他的每一部描寫女性的歌劇都是他在現(xiàn)實生活中所經(jīng)歷的女子。在他的創(chuàng)作中,這種感情會不經(jīng)意流露出來。后來有人問他,為什么他的歌劇里面的愛情都是以死作為結(jié)束,他說:“也許不這樣,我就不會寫了”?!皭奂词撬馈盵4]是普契尼字典里的愛情詮釋,也貫穿了他所有的作品。
三、女性音樂形象比較的二度創(chuàng)作意義
音樂形象是音樂一切內(nèi)容結(jié)構(gòu)和形式構(gòu)成的最終歸宿。音樂劇情的展開、戲劇沖突的推進、人物性格的揭示以及人物的形象刻畫需要作曲家運用各種不同的技巧和方法[5],需要極高的綜合藝術(shù)素養(yǎng)。一個作曲家的音樂作品形象刻畫往往也能體現(xiàn)出一個藝術(shù)家的人生觀、世界觀以及審美態(tài)度等。
通過對舒曼和普契尼兩位作曲家音樂中的女性音樂形象的對比,我們在演唱、演奏二位作曲家作品的時候能更深層次、更精準地把握每一個細節(jié),充分進入角色,抒發(fā)情感,從而“以情帶聲”“以情帶技”。另外在演唱普契尼的作品時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譜面所呈現(xiàn)的旋律伸縮性很大,所以我們決不可機械地按照譜面去演唱,這時更要注意“二度創(chuàng)作”過程中的細節(jié)處理,包括速度、力度、裝飾性語句等的處理,這些都離不開對人物形象的準確把握。
作為表演者,我們在學習和理解作品的過程中總是會出現(xiàn)“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情況,成為我們二度創(chuàng)作中的一大障礙,面對這樣的情況我們切不可脫離對音樂各個維度的剖析,完全按著自己的理解或譜面上淺顯的含義去草草了事,那樣就成了“音符的搬運工”。我們必須認真研究作曲家的創(chuàng)作背景和手法,更重要的是去深度挖掘作曲家真正所想要表達的感情,那么就離不開去剖析對比作曲家在不同作品里所刻畫的人物形象,這樣才能演繹出作品真正的靈魂。
注釋:
[1]
唐 靜.莫扎特與威爾第歌劇中音樂風格之比較——以女高音詠嘆調(diào)演唱處理為例[D].西北師范大學,2013.
[2]王云雪.論普契尼歌劇中的女性人物形象塑造——咪咪、托斯卡和巧巧桑的比較研究[D].河南大學,2004.
[3]潘 潔.舒曼音樂中的女性形象[J].藝術(shù)教育,2013(01):72—73.
[4]董千策.論普契尼歌劇中悲情色彩人物的形象塑造——以《曼儂·萊斯科》、《波西米亞人》、《托斯卡》為例[D].哈爾濱師范大學,2015.
[5]祝 穎.走進歌劇中的女性世界[D].江西師范大學,2007.
(責任編輯:莊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