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德永
從西班牙阿爾塔米拉洞窟壁畫《牛》,到畢加索《牛的變形》,其間幾乎跨越了一部西方造型藝術史,然而,兩者仿佛又處在同一起點上。換句話說,它們就像同一頭牛的左右兩個側面,中間只隔了牛的軀體,而并非藝術史,后者則更像西方藝術史本身。
在東方,牛亦有前后兩面:牛后之庖丁,執(zhí)牛耳者莊子。牛的軀體則是由技入道的媒介,庖丁要做到“目無全牛”而“游刃有余”?!凹肌迸c“道”的制高點卻往往因一層牛皮之隔,變得南轅北轍,而炫技的解牛人遇道的距離通常情形仍有整個牛的軀體那么長,稍有差池便會永駐道的彼岸。
新世紀里,水墨無可辯駁地迎來了面向當代生活與時代文化的課題,紛至沓來的種種看似水墨復興的幻象疊合起來,構成了藝術史上難得一見的海市蜃樓奇觀。藝術家與帶著更高期許的藏家們提早進入了見證歷史的預熱身的亢奮狀態(tài)里,于是,一廂情愿地自我膨脹與盲目熱情地過度追捧,使得本已邁向當代學術層面的那一小步顯得浮皮潦草、根基未穩(wěn)且搖搖欲墜。山頭林立卻沒有海拔,精神的日漸平面化,是當下庸俗的現(xiàn)實。而時人的水墨批評已淪為親友團的“點贊”,盡是友聲與好評。至于智性顯露、針砭時弊的批判精神,幾乎蕩然無存,偶有真誠地發(fā)聲,也淹沒于毫無文化操守的滔滔宏論當中了,這是我們不能否認的尷尬境地。在水墨驟然升溫的今天,對它的種種價值的考量,尤其不是趁熱做的功課,冷下來再談,尚不為遲。
藝術家應當活在一種精神的真實當中,有所為,有所不為。不回避、不迎合、不矯飾,有批判、有擔當、有頌揚。作品有時是立場與態(tài)度,有時是方式與方法。讓藝術回歸到常溫狀態(tài),清醒地面對自我,將創(chuàng)作納入表達的常態(tài),去記錄人生的無常與新奇。
水墨實踐,對我個人而言,充滿希冀和挑戰(zhàn),既是個人的修行,也是對文化的思考。既有眾里尋他千百度的遙不可及,又有燈火闌珊處的依稀可辨。它可以是內(nèi)心的獨白,也可能是冒險的出走。片段匯合成清晰而完整的自我,自我也會消解在倏忽往來的片段中。
越俎代庖以文字附會作品是危險的,所以,有時即便刻意而為的標簽也會叛變,變得無關宏旨,風馬牛不相及。因為,作品有自己講話的權利,真實的自我入駐那里,以一個時間的節(jié)點,化作成無常中的某一常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