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聞麟
在貼上居家隔離封條的那一刻,孫強在心里狠狠地咒罵起鄰居老李。他春節(jié)出門自駕游了四天,回來才打開家門,就被居委會主任帶著兩個醫(yī)務人員給隔離在了家里。
原來是鄰居老李知道他去過疫情地區(qū)后,悄悄給社區(qū)居委會打電話通風報信。隔離封條貼得也太快了吧,他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
罵過了鄰居老李后,孫強又罵起了居委會主任,都快退休的人了,還這么一眼三板。他這樣的好身板,要被隔離觀察十四天,太小題大做了。
倒頭悶睡了大半天,直到肚子餓了才起床,孫強到廚房轉了一圈兒才發(fā)現,出門時已把家里貯備的蔬菜食品都消滅了。本準備旅游回來后再買新鮮的,現在好了,一下被隔離了,家里只剩下一點大米了,只好熬點粥來填填肚子。
就這樣,一天到晚上頓是粥,下頓還是粥,吃了睡,睡醒接著吃,粥連粥的好不容易度過了一天。
人是鐵飯是鋼,營養(yǎng)跟不上,立馬給你顏色看。第二天孫強睡得很晚,才從床上爬起來,立馬感覺自己有點輕飄飄,渾身沒了勁兒,當務之急得給自己增加營養(yǎng),家里沒有食材得出門去采購。剛要出門才想起來,居委會主任和醫(yī)務人員臨走時說過,自家的房門上貼有封條,一旦自行開門把封條破壞了,就不是居家隔離了,要帶到醫(yī)學觀察隔離點,在那里集中隔離。
集中隔離哪有在家自由。臨走時,居委會主任還告訴他一個聯系號碼,說有事可以及時聯系,當時孫強嫌麻煩沒記,接下來怎么辦?總不能靠著那點米度過兩周吧,看來只能聯系朋友,請他們幫忙了。
拿出手機正想打朋友電話,突然發(fā)現微信上閃著一條消息,有人要加好友。點開一看,是個通過手機號碼想加好友的,附言是社區(qū)志愿者。孫強心頭一暖,沒想到救星出現得如此及時,立馬點了同意。
志愿者自稱是小李,說社區(qū)安排他這段時間做好對接工作。他與孫強約定每天早八晚四,兩次上報體溫,做好數據采集,還約好下午四點半上門收一次垃圾。小李還說,需要什么生活用品和蔬菜水果,可以隨時聯系,待集中采購后送上門。
看了這條消息,孫強突然感覺什么都想吃,在微信里列出一大堆蔬菜水果名,發(fā)給了小李。發(fā)完后孫強有點后悔,自己住在頂樓,人家只是個志愿者,干嘛讓人家買這么多東西爬六層樓。正想撤回重寫,卻見小李回復:“收到,四點半一定送到。”
敲門聲準時在四點半響起,孫強興奮地從沙發(fā)上跳起來,鞋都沒穿就奔向門口。門才推開一條小縫,就被外面頂住了,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了進來:“別推,別推,門開得太大,隔壁鄰居要怕的,這細菌病毒可是眼睛看不到的。我把吃的東西放在門邊,你自己拿進去?!闭f罷,一大袋東西放在了門邊,孫強拎過沉甸甸的袋子,“這些東西要多少錢,我給你錢?!?/p>
“別給我現金,那上有病菌,我會把超市的明細單拍照傳給你,等會兒微信上轉就行了??彀涯慵依锏睦o我,我還得去下一家呢。”
“昨天到現在我就喝粥了,哪來的垃圾??!明天再說吧。”孫強說的是實話,一天下來真的是一點垃圾也沒有。門關上了,孫強聽到那人將封條重新貼好。孫強好奇地透過貓眼看了一眼,是個穿著一身藍色防護服的人,感覺那身影有點眼熟?;氐娇蛷d坐在沙發(fā)上,孫強腦子開始轉動起來,這個小李到底是誰呢,怎么這么眼熟。想歸想,猜歸猜,一時半會兒還是沒法對上號。等明天收垃圾的時候再問吧,畢竟人家救了自己的急,怎么也要表示一下感謝。
到了第二天下午四點,孫強早早地把垃圾裝了袋,守在房門邊,時不時地透過門上的貓眼向外面看。
終于聽到樓道響起了腳步聲。不一會兒,貓眼里出現了一個有點變形的人影,頭上戴著藍帽子,大大的護目鏡,大大的口罩幾乎遮住了整張臉,下面是一身連體的藍色防護服,橫看豎看,真認不出是誰。
來人敲了幾下門后只說了聲“收垃圾”,隨后就沒再開過口。孫強聽得出,今天的聲音更沙啞了,他沒敢再多問,開門說了聲“謝謝”后把垃圾遞了出去。那人用噴壺噴了幾下后,裝進一個大垃圾袋,提著離開了。
接下來的日子比他想的還要順利,自己需要什么,只要在微信上跟小李說一下,都會幫著買到。
十二天一晃過去了,這天下午四點半,敲門聲又響了起來。這些天來,孫強對敲門聲已經很熟悉了,感到這聲音很是溫暖,不過今天的敲門聲卻很陌生?!皩O強,我是小李,來給你送吃的,還要收垃圾?!?/p>
孫強把門打開一條縫,正想把垃圾送出去,外面的人一把把門拉開了,“門開大點嘛,拿東西方便?!贝┲簧矸雷o服的小伙子,邊說邊接過孫強手上的垃圾袋,隨手用噴壺噴了幾下裝進了大垃圾袋里。
“前幾天不是你來幫我的吧?”孫強試著問道。
“對,那是我爺爺。我參加志愿者,被安排看守小區(qū)門衛(wèi),值的是夜班,白天有空可以替他一下?!?/p>
“你爺爺,多大年紀了,還做志愿者,了不起。”
“有什么了不起的,爺爺筋骨好,這種送送菜收收垃圾的,對他來說不算什么事?!?/p>
“怎么今天讓你來了?”孫強不解地問道。
“昨天下了一天的雨,爺爺去收垃圾,不小心滑倒了,到醫(yī)院拍了個片,醫(yī)生說是小腿骨裂了,打了石膏在家里養(yǎng)著,等會兒我還得給他送飯呢。”
“難怪我昨天關了門后沒多久,就聽到樓下傳來‘啊的一聲,想必就是你爺爺摔倒了?能不能告訴我,你爺爺叫什么,等我解除隔離后,我要去感謝他?!睂O強誠懇地問道。
“怎么,這么多天了,你還不知道是誰在幫你送菜收垃圾?”這回輪到小李疑惑了。
“真的不知道,平時只開了條門縫,很少說話,又是一身防護服,我怎么能認得出來啊。”孫強解釋道。
“倒也是,那天在路上碰到他,我還沒認出來呢。對了,你沒看出來我是誰嗎?”
聽小李這么一說,孫強仔細端詳起眼前的小伙子,一時還真認不出是誰,只得搖搖頭。
“孫強,我是李斌啊,看來這身衣服真的太迷惑人了。我爺爺就在這里面待著呢?!毙±钪噶酥笇﹂T說道。
“啊,是老李。”孫強大吃一驚,他從沒想過,這些天來照顧自己的,原來是被自己罵過無數回的冤家鄰居。
兩天后,社區(qū)主任帶著醫(yī)務人員上門來,幫孫強辦理了解除隔離手續(xù),把貼在門上的封條和墻上的提示牌取下來。送走一行人后,孫強敲響了鄰居老李的房門。
好長一段時間后,才聽到里面?zhèn)鱽硎煜さ纳硢÷?,“誰?。俊?/p>
“老李,不不,李大爺,我是孫強,今天剛解除隔離,可以出來了,我是專門來感謝您的。都是我不好,以為疫情離我們很遙遠,后來看了新聞才知道這工作的重要性,真是誤解了您的一片好心。半個月來,您幫我送菜收垃圾,我也沒什么回報,接下來在您養(yǎng)病的這段期間,我來幫您做飯搞衛(wèi)生……”
“我都沒跟你照過面,你怎么知道是我???都說金鄉(xiāng)鄰銀親眷,這話不假啊。好,看你這么有誠心,咱就見見面?!闭f罷,老李打開了門。
看到老李一條腿上綁滿白色的繃帶,孫強羞愧地深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