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聰兒
“開卷不讀紅樓夢,讀盡詩書已枉然”。清人寫詩,為《紅樓夢》正身立名。而曹雪芹,在他去世后的二百多年時間里,享受到了他此生從來都沒有想過的名望與榮譽?;蛟S,這些在雪芹的眼里,也不過是一場荒唐言罷了,他是不曾需要這些虛名的。
曹家雨露的希望
曹雪芹,據(jù)紅學(xué)界考證,出生于康熙五十四年,他的出生,使得整個家族都蒙上了一層希望的光亮。據(jù)說,在這個男嬰啼哭著落地的時候,久旱不潤的那片土地忽然下起了大雨,正遭受家族頹敗的孩子父親曹頫,似乎從這大雨中看到了希望,于是,他給這個男嬰起名:曹霑。
曹霑的出生,似乎是這個家族不可多得的重心,家族振興的責(zé)任便落到了他的肩上。在他的祖上,曹振彥跟隨八旗軍隊入主中原,立下了汗馬功勞,他的太爺爺曹璽為清王朝鎮(zhèn)守一方,而他的爺爺曹寅則與康熙皇帝是奶兄弟的關(guān)系,又曾做過侍讀,甚至康熙四次游江南都住在他家,曹家的聲望與富貴可想而知。然而,即使顯赫如曹家,終究還是敗了,正像曹寅所說,“樹倒猢猻散”,康熙這棵大樹一死,曹家立馬便敗了起來。
抄家之后的敗亡
幾次為康熙接駕所欠下的虧空,在雍正即位后使得曹家迅速成為了被嚴打的靶子。甚至雍正在寫給其他大臣的奏批里直言對曹霑父親曹頫的厭惡,“原不成器”、“豈止平常而已”、“可惡至極”,是性格冷峻的雍正對曹頫的真實評價。自此,曹頫一家過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即使這樣也沒能逃過被抄家的厄運。終于在雍正五年十二月的二十四日,對曹頫已厭惡至極的雍正忍無可忍,下令查抄曹頫家產(chǎn),曹家終于落得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的結(jié)局。雍正六年,家產(chǎn)已抄,曹雪芹隨祖母及母親離開了生活了十三年的江寧,住在了北京崇文門外蒜市口雍正施舍的幾間房子里。
曾經(jīng)成為曹家唯一的希望的曹霑始終沒有給曹家?guī)ヒ欢↑c復(fù)興的希望。甚至曹霑在《紅樓夢》里作詞《西江月》一首:“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潦倒不通事物,愚頑怕讀文章”、“寄言紈绔與膏梁,莫效此兒形狀”,這恐怕是他年少時期的自畫像吧!據(jù)傳,曹霑少年時期在北京也是成天斗雞走狗的生活,對考科舉重振家業(yè)沒有一點想法。這可能是我們不曾想過的年少曹霑的另一面。或許,幾十年之后,已為人父的曹霑也理解了父親吧,知曉了自己當(dāng)年的荒唐,才寫出了《西江月》這樣具有反諷意義的詞。
三十而創(chuàng)的《石頭記》
曹霑是什么時候號“雪芹”的,今已無法考證。但創(chuàng)作《石頭記》初稿的時候,也就是他30歲的時候,應(yīng)該已經(jīng)號“雪芹”了吧!雪芹,雪芹,出自蘇軾的詩句,大意為出淤泥而不染,很美的一個號。乾隆九年,也就是曹雪芹而立之年,他開始創(chuàng)作《石頭記》的初稿。就這樣,一直到乾隆十五年的時候,曹雪芹完成第三次增刪稿《風(fēng)月寶鑒》,《紅樓夢》有五個名字,《風(fēng)月寶鑒》就是其中的一個。在乾隆十八年,也即曹雪芹39歲的時候,他完成第四次增刪稿《紅樓夢》,脂硯齋為作《凡例》,此即脂硯齋抄閱初評本。至此,紅樓夢的寫稿工作才剛剛完成。這十年里,關(guān)于曹雪芹的記載少得可憐。雪芹大概在閉門造書吧!這么卷佚浩繁的《紅樓夢》,十年之間就已寫完,真屬不易啊!就像凡例里的詩:“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這一個個的字,筆者認為不僅僅是說辛苦,而是指回憶里的辛酸往事,那些被雪芹一一辜負了的人,那些已經(jīng)逝去了的青春。所以這“字字看來皆是血”才顯得那么地刺痛與觸目驚心。
直到乾隆二十四年,曹雪芹第五次增刪稿才完成前八十回,也就是我們今天所能見到的前八十回。此后,《石頭記》便留給雪芹的親朋好友們?nèi)プ屑氃u閱傳抄。
中年再娶的生活
乾隆二十五年,也即雪芹46歲的時候,他在北京香山再婚了,他的新娘名叫芳卿,也是一個能詩善畫品性高潔的女子,就像大觀園里的眾多女孩兒一樣。在雪芹結(jié)這次婚的時候,他的友人號“拙筆”的,送給雪芹一對書箱,上面刻著“題芹溪處士句”,還有芳卿的詩。可見雪芹當(dāng)時再婚周圍的認可度之高。婚后的生活應(yīng)該是甜蜜而又拮據(jù)的。夏秋間,雪芹回京,又把紅樓夢的版本重定了一遍。這是雪芹的大事。除過《紅樓夢》,雪芹也和妻子芳卿一起創(chuàng)作《廢藝齋集稿》,里面甚至詳細記載了雪芹制作風(fēng)箏的方法。想來這真是一件樂事。和妻子寫著一本有趣的書,制作一些小玩物以備度日,雖然拮據(jù),但是情感的體驗,卻是豐富的。此后的兩年間,雪芹常與朋友們飲酒唱和作詩,這時的雪芹,幸福并貧窮著。而最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雪芹老來得子,芳卿為他生了一個小男孩,這應(yīng)該是雪芹一大樂事了,難怪在此期間他的生活變得鮮活了起來。
不甘此生的逝去
乾隆二十八年,悲慘的一件事發(fā)生了。在這年的八月十五中秋日,曾令雪芹欣喜若狂的愛子生病夭亡了。這本是全家團圓的大好日子,卻要讓親生骨肉不得不分離!這是老天的捉弄還是人世的無情!雪上加霜的是,除夕之夜,雪芹思子憂心,飲酒過度而亡。到這里,曾經(jīng)喜樂融融的一個小家庭,便消失了,只留下了可憐的芳卿一人。雪芹死后,葬禮異常簡單,一塊墓碑,一張草席,草草掩埋。雪芹的朋友們聞訊趕來之時,雪芹已下葬,他們睹物思人,作下了哭雪芹的詩。一句一句的哀悼與嘆息,回蕩在這些被后人發(fā)現(xiàn)的詩作里,刺痛著熱愛雪芹的讀者們的心。此錄曹雪芹朋友敦誠《挽曹雪芹》詩一首:“四十蕭然太瘦生,曉風(fēng)昨日拂銘旌。腸回故垅孤兒泣,淚迸荒天寡婦聲。牛鬼遺文悲李賀,鹿車荷鍤葬劉伶。故人欲有生芻吊,何處招魂賦楚蘅。”
傷心的詩句還要持續(xù)多久,才能了卻雪芹這一段痛苦的過往,那不堪回首的一生。唯有他身后的這一部《紅樓夢》,給了不慕名利的雪芹一個高不可攀的褒賞,也留給了后人,去細細地咀嚼?!皾M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