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宏

【內容摘要】在視覺文化時代，傳統(tǒng)的閱讀方式受到影視傳媒的極大沖擊。將電影欣賞引入語文教學，可使學生在電影與文本的跨媒介閱讀與交流中，獲得多重藝術體驗，深化對文本及電影的理解，進而促進語言、思維、審美和文化等語文核心素養(yǎng)的綜合發(fā)展。本文將以《雷雨》為例，談電影欣賞在高中語文教學中的應用與滲透。

【關鍵詞】電影欣賞 語文教學 應用滲透

早在20世紀30年代，哲學家海德格爾就說過，我們正在進入一個“世界圖像時代”，“世界圖像……是指世界被把握為圖像了”[1]。時至今日，圖像、影像已經成為當代文化的主要承載方式，大眾的信息接收方式也由文字閱讀為主轉為以圖像、影像為主。如今的孩子都是在銀幕和屏幕前長大的，對他們來說，兼具聲光影的電影相較靜態(tài)的傳統(tǒng)教學模式更能激發(fā)學習欲望。

一、電影欣賞引入高中語文課堂的必要性與可行性

《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明確提出：“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應適應社會對人才的多樣化需求和學生對語文教育的不同期待，精選學習內容，變革學習方式，確保全體學生都獲得必備的語文素養(yǎng)。”[2]新課標設置了“跨媒介閱讀與交流”學習任務群，并將掌握利用不同媒介獲取、處理、應用信息的能力和運用多種媒介展開有效表達與交流作為學習目標之一。鼓勵教師發(fā)展特長，積極利用新技術、新手段開發(fā)語文課程資源。電影作為一門高度濃縮的藝術，它以直觀逼真、撼人心魄的視聽體驗強烈吸引受眾，是一種很好的語文課程資源。筆者曾在任教年級的全體學生中進行關于電影欣賞與語文學習的問卷調查，結果顯示，“非常喜歡”或“喜歡”觀看電影的學生高達93%，愿意將電影欣賞引入語文教學中的人數(shù)占到了89%。然而不少學生因為缺乏必要的電影理論知識，欠缺觀影的審美眼光，往往還停留在看熱鬧、聽故事、談感想的粗淺層次，成為“影像文化文盲”，實在是一種缺失與遺憾。在這個視覺文化時代，影像閱讀能力、視覺修養(yǎng)已經成為一項極為重要的個人素養(yǎng)，而語文作為美育的重要學科，理應擔負起培養(yǎng)健康高尚審美意識和情趣的重任。

文學與電影之間存在著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互譯”關系，許多文學名著被演繹為電影。進入高中語文課本的《紅樓夢》《祝?！贰哆叧恰贰独子辍贰读_密歐與朱麗葉》《巴黎圣母院》等作品，都曾被搬上了銀幕，教材中也有節(jié)選的電影《辛德勒名單》的劇本。影視作品也早已被作為輔助手段運用到語文教學中，來創(chuàng)設情境氛圍，激發(fā)學生的閱讀興趣，消解作品由于時空隔閡等原因造成的距離感。

然而，電影走入課堂的意義絕不僅止于此。作為集文學、音樂、舞蹈、繪畫、雕塑等各種藝術精華于一體的綜合藝術，電影既像文本一樣表現(xiàn)富于意義的形象、意境、情節(jié)、情感等體悟性的認知，又能調動人的一切感官經由語言文字、聲音影像的有機融合來共同完成“閱讀”，是非常理想的跨媒介閱讀形式。因此，在語文教學中，借助電影的基本理論和表現(xiàn)手法，引導學生欣賞評價優(yōu)秀影片，并與原著進行比較閱讀，不僅能幫助學生立體化地解讀文本，更能夠促進學生語言、思維、審美和文化等語文核心素養(yǎng)的綜合發(fā)展。

二、電影欣賞在《雷雨》教學中的應用

筆者在參加了為高中語文教師開設的影視欣賞繼續(xù)教育培訓后，大膽嘗試將電影欣賞引入《雷雨》的教學，具體環(huán)節(jié)如下：

（一）準備階段——讀文觀影自主體悟

一切藝術都有自己的獨特語言，欣賞電影，首先就要懂得電影的語言。電影語言是電影藝術在傳達和交流信息中所使用的各種特殊媒介、方式和手段的統(tǒng)稱，包括聲音、影像、剪輯等要素。學生初步了解電影語言的知識之后，利用課余時間先自主進行《雷雨》劇本的整本書閱讀和電影觀賞，完成個人的閱讀筆記（影評），以備課堂交流。

（二）課程開發(fā)——深入鑒賞，專業(yè)研讀

1.聲音與色彩

電影是視覺和聽覺統(tǒng)一的藝術，聲音融入畫面，能有效創(chuàng)設情境，營造想象空間，引發(fā)讀者共情。電影《雷雨》在管弦樂演奏中開場，由大號與低音提琴擔綱的主旋律，傳達出的壓抑沉悶、詭異陰森使大家瞬間就沉浸到濃郁的悲劇氣氛中。而影片后半部分多次加入雷聲，不僅有效推動了情節(jié)發(fā)展，而且具有豐富的暗示性和象征意義，揭示了劇中人物的心理震動和命運的暴虐。

色彩在電影中能起到烘托環(huán)境、表現(xiàn)主題、塑造人物等作用，是最能喚起人情感波動的因素之一。整部電影色彩濃重，無論是空間環(huán)境還是人物的穿著，大量運用黑色以及冷色調，在教師有意識的引導下，學生留意電影的色彩元素從而感受低沉神秘和清冷悲涼，進而去體會命運與時代的高壓以及人物內心的憤懣。

比如第二幕“魯侍萍回想往事”的片段，一邊是鏡頭冷色調呈現(xiàn)她抱著剛出生三天的兒子被趕出周家大門，背景音樂緩慢而低沉;另一邊則是大紅暖色調展現(xiàn)周樸園在鑼鼓喧天中迎娶有錢有門第的小姐，音樂喜慶明快。色調與音樂上的強烈對比，相比原劇本中的幾句臺詞，能帶給學生更為深刻的悲劇體驗。

2.鏡頭視角

引導學生從鏡頭視角的切換中把握人物內心的變化。當魯侍萍走進小客廳時，導演采用主觀鏡頭和客觀鏡頭交替出現(xiàn)的形式來表現(xiàn)人物的情緒起伏。先是魯侍萍視角出發(fā)的主觀鏡頭一一掃過小客廳的陳設，帷幕、畫框、書架、書桌、桌上擺設，特別是長明燈，還有古箏、瓷器、畫桶、椅子……此處電影比原劇本的描寫刻畫更為細膩，大家仿佛跟隨魯侍萍置身其中。接著是觀眾視角出發(fā)的客觀鏡頭——侍萍的臉，熟悉感與疑惑不安交織。這樣的主、客觀鏡頭使大家對劇中人的心理起伏感同身受，豐富充實了對原劇本的理解。

還有一處主觀鏡頭也頗顯匠心，讓同學們在觀影中先是驚呼繼而叫絕。雷雨之夜，周萍在房間收拾行李，打算帶四鳳離開，有人推門而入，周萍一抬眼猛然看到三個黑色旗袍的蘩漪，畫面以幾乎滿屏的形式呈現(xiàn)了這個周萍的主觀視角鏡頭。有同學在影評中如此寫道：“三面環(huán)繞的鏡子導致了視覺錯位，這其實也是一種心理的錯位。突如其來地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甚至是一種心理恐懼，仿佛我們就是周萍，猛看到這么多的蘩漪，緊張、害怕、恐懼一齊襲上，猶如滅頂之災。這就是主觀鏡頭的魅力所在啊！”

3.空鏡頭

空鏡頭，是指畫面中沒有人只有景或物的鏡頭，雖然“沒有人物活動”，但卻是如文學中的留白手法一般，意味無窮。片中風雨雷電交加的畫面，給人巨大心理沖擊，象征劇中人物矛盾的尖銳化，預示悲劇的大爆發(fā)。再比如，影片開頭四鳳給蘩漪端來藥，蘩漪嫌苦讓她把藥倒了，這時候，出現(xiàn)一個空鏡頭——一把放在爐前、背靠墻的圈椅，同時伴隨著滴答、滴答的時鐘走針的背景聲音，然后是蘩漪的一句臺詞，“要不，你先把它放在那兒”。我請同學賞析這一空鏡頭，他們馬上就領悟到了這把專屬于周樸園的圈椅的象征意味，這種封建家長的專制霸道給蘩漪造成的心理陰影，并由此感受到了短短幾秒鐘時間里蘩漪厭倦、畏懼、無奈的內心波動。這樣的欣賞活動讓學生對劇中人物形象有了更為細致的把握。

4.蒙太奇

蒙太奇是電影藝術中鏡頭或者片段的連接方法。仍以“吃藥”片段為例，原劇本中寫道：“蘩漪四面看一看，望望樸園又望望萍。拿起藥，落下眼淚，忽而又放下。”[3]電影中為了刻畫蘩漪的委屈和痛苦，導演切換了這么幾個特寫鏡頭：鏡頭一，蘩漪捧著杯子，痛苦的臉;鏡頭二，黑乎乎的藥汁，里面倒映出蘩漪苦澀的臉;鏡頭三，周萍惶恐的臉;鏡頭四，周樸園氣勢洶洶的臉。這四個鏡頭或直接表現(xiàn)人物的痛苦絕望，或間接暗示人物復雜微妙的關系，蒙太奇手法既巧妙完成了情節(jié)的表達，又顯得特別有張力。

（三）回溯審讀——比較琢磨 深化解讀

將電影欣賞引入教學，切忌一放而過，流于表面，這需要教師精心設計問題巧妙引導。電影《雷雨》與原劇本有很多內容和編排上的不同，這些不同可以引導學生回溯文本，審讀琢磨，比較評價，進而更好地解讀作品。因此，我在之前布置寫作讀書筆記（影評）時，特意設置了比較環(huán)節(jié)：如果你是導演會怎樣塑造人物，又會如何處理某個情節(jié)，你覺得電影或是原著在哪些方面做得更好等等，來觸發(fā)學生的思考與發(fā)現(xiàn)。

在比較閱讀中，他們發(fā)現(xiàn)在原劇本中周萍、周沖對周樸園的稱呼都是“爸爸”，而在電影中，周萍對周樸園稱呼則改為了“父親”。后者稱謂更為正式，給人強烈的距離感和敬畏感，更貼切地表現(xiàn)了周萍對周樸園復雜而又矛盾的情感。

劇本第二幕，魯侍萍在小客廳遇見周樸園時的臺詞幾乎每一句都在暗示周樸園自己就是當年的梅侍萍，而電影中刪去了很多，對此，大部分學生表示更欣賞原劇本，認為他將魯侍萍此刻對周樸園保留三十年前生活痕跡有些許感動、想知道他怎樣面對現(xiàn)在的自己的心理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而電影的處理則使人物內心的這種復雜性被削弱了。電影也刪去了多處周樸園打聽侍萍下落甚至想為她修墓的臺詞，他對侍萍的懷念雖然更多的是慰藉自己的空虛寂寞，顯示所謂的多情高貴，但當年他為家庭逼迫，拋棄侍萍的愧疚還是有真誠成分的。電影中少了這些溫情脈脈的話語，人物顯得干癟單一。通過這樣的比較琢磨，學生可以更深刻地理解人性中真與假的復雜關系。

最后周樸園用支票打發(fā)魯侍萍的情節(jié)，有學生認為原劇本中魯侍萍將支票慢慢撕碎好，撕得解氣，表現(xiàn)魯侍萍的自尊剛烈。而也有學生認為影片中她用神龕前的油燈點燃了支票，不僅刻畫了魯侍萍的形象，也諷刺了周樸園吃齋念佛的所謂贖罪與慈悲，兼顧了兩個人物形象，體現(xiàn)出導演孫道臨的匠心獨運，更勝一籌。在開放式的討論中，同學們的審美觸角和理性思維都變得更敏銳了。

結束語

電影與文本的跨媒介閱讀，既可借電影激發(fā)學生主動閱讀文本的欲望，深化對文本及電影的理解，也能使他們獲得多重藝術體驗，提升影視與文本兩個層面的審美感悟力和鑒賞力。教師精心設計問題巧妙引導，鼓勵學生不拘泥于傳統(tǒng)觀點，展開個性化、多元化的探究和思考，培養(yǎng)發(fā)散性、批判性思維，在文本-電影-文本的闡釋、交流與碰撞中，點燃智慧課堂。

【參考文獻】

[1]曹禺.雷雨[M].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

[2]毛剛飛.跨界之美——“跨媒介閱讀與交流”任務群幾點思考[J].語文學習， 2018（5）.

[3]吳一爽.“跨媒介閱讀與交流”在戲劇閱讀課前教學中的運用[J].中學語文，2019（4）：30-32.

[4]李蘊哲.以《雷雨》為例談戲劇文學特點及其教學的基本要求[J].現(xiàn)代語文（教學研究），2011（1）：46-47.

（作者單位：浙江省杭州市第四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