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頔
莫高窟壁畫中的外族形象,多出現(xiàn)在唐以及五代時期的維摩詰經變、涅槃經變以及一些世俗圖像當中,畫卷里一般有吐蕃人、西域胡人、朝鮮半島人等不同民族的人物形象。這些國家和地區(qū)與中原封建王朝來往頻繁,其族人樣貌出現(xiàn)于絲路樞紐——敦煌地區(qū),實是大唐帝國國力昌盛、萬國來會景象的真實寫照。
唐與吐蕃的關系十分復雜,既有和親的情誼,又兼有頻繁的征戰(zhàn)。吐蕃人是游牧于青藏高原的古老民族,史籍記載吐蕃為羌族后裔。唐初,松贊干布經過奮戰(zhàn)統(tǒng)一了吐蕃各部,繼而向強大的唐朝請求聯(lián)姻,太宗準許以文成公主嫁給松贊干布;唐中宗時又有金城公主嫁給吐蕃贊普(國王)棄隸縮贊;安史之亂后,唐蕃關系走向惡化,先后幾番大戰(zhàn),對兩國百姓均造成大量傷亡;唐穆宗長慶元年(公元821年),唐與吐蕃雙方會盟于長安,重歸友好,隨后唐使者赴吐蕃,在拉薩立碑紀念,用漢和吐蕃兩種文字寫成碑文,仍存于今日的拉薩大昭寺。
縱觀歷史,吐蕃與唐的關系可謂密切,因此吐蕃人的形象經常出現(xiàn)在唐代莫高窟壁畫中。莫高窟第159窟東壁南側維摩詰經變中有蕃王問疾圖,走在隊伍前列的便是吐蕃贊普。吐蕃服裝特點為官民均左衽長袖,束皮革腰帶,腳穿長靴,辮發(fā)束髻于耳側,頭戴高帽。壁畫中的吐蕃人形象完全符合其傳統(tǒng)的裝束習慣,身著翻領左衽的長袖厚袍,這是氣候嚴寒以及游牧民族生活習慣結合的產物;頭頂則戴朝霞冠,此冠顏色似朝霞一般的橘紅色,因而得名。朝霞冠形制為上下一般大的圓筒狀,本身是一種條帶狀紡織品,穿戴時纏繞于頭頂,一般由質地較厚的材料制成,其帽頂有紅、白兩種顏色。第159窟的吐蕃贊普便是頭頂?shù)走厼榘?、帽身橘紅的朝霞冠。
圖一 吐蕃贊普問疾圖
138窟維摩詰經變中也出現(xiàn)有兩身吐蕃人像,一身為紅頂冠帽,另一身為白頂冠帽;158窟涅槃圖像中有舉哀的吐蕃王子,他頭戴白色冠帽,面色十分悲痛,在為佛祖的涅槃而哭泣。除文中提及洞窟外,吐蕃人形象廣泛出現(xiàn)在唐代營建的洞窟當中,是這一時期唐蕃關系密切的現(xiàn)實反映。
唐代國家統(tǒng)一,疆域遼闊,社會安定,水陸交通極為發(fā)達,加之政府執(zhí)行了開放的民族政策,重視同周邊各少數(shù)民族及外國的通商互市。這些有利因素,使得諸國商旅不遠萬里趕赴中土,途經絲綢之路的商隊絡繹不絕,其中以規(guī)模龐大的“胡商”、“賈胡”最為有名,他們來自西域、中亞、波斯等地區(qū),是中西貿易往來的主力。
圖二 胡商遇盜圖
敦煌控扼絲路要道,繁盛的商貿情況必然反映在這里的石窟壁畫當中。莫高窟第45窟營建于盛唐,南壁上繪制的“胡商遇盜圖”生動形象地展現(xiàn)了西域胡人在途中遭遇強盜的情景:一隊商旅牽著馱載貨物的毛驢行進在山路之上,突然從深山中躍出數(shù)名持刀強盜,攔劫貨物,可憐的商人們心驚膽戰(zhàn),只得雙手合十祈求菩薩保佑。從圖中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出這些商賈的“胡相”:深目高鼻、胡須濃密,頭戴尖頂氈帽,這是典型的西域胡人形象。絲路上活躍的胡人群體被印刻在石窟壁畫當中,讓我們時至今日仍可復原千年前諸國商旅傴僂提攜、跋山涉水向往大唐的盛世景象。
圖三 舉哀圖 胡人刺胸剺面
另外,第158窟涅槃經變中,除畫有上文提到的吐蕃人外,亦有許多西域胡人形象,他們頭發(fā)卷曲,鼻骨粗大突出,身穿皮毛衣帽。眾胡人有感于佛祖涅槃,為表達自己心中悲痛,袒胸露背,不惜用刀劍刺胸、剺面,以表達傷心欲絕之意。
朝鮮半島地區(qū)與我國相鄰,交往的歷史十分悠久,隋唐時期,半島分為三國:高句麗、新羅、百濟,它們互相攻伐,意圖統(tǒng)一半島,在戰(zhàn)爭中由于政治、經濟、軍事等原因又不可避免的與中原產生緊密聯(lián)系。因此,我們將出現(xiàn)在敦煌壁畫中的三國人物統(tǒng)稱之為“朝鮮半島人物形象”。
兩唐書等史料和一些墓葬壁畫對這一時期朝鮮人的服飾衣帽有明確記錄:高句麗人物頭冠“有官品者冠兩邊加二長羽毛”,新羅人物頭冠的特點是“與高句麗、百濟同,冠兩邊加二短羽毛”,百濟人物頭冠則是“冠兩邊加二翅,似為雉雞翎”(楊森:《敦煌壁畫中的高句麗、新羅、百濟人形象》,《社會科學戰(zhàn)線》2011年第2期);三國的服裝式樣大同小異,高麗“服大袖衫,大口袴、素皮帶、黃革履”(《北史·高麗傳》)百濟、新羅也均與高麗同。開鑿于初唐的莫高窟220窟與335窟皆有維摩詰經變,兩窟壁畫上前來問疾、聽法赴會的各國王子中也都出現(xiàn)了寬袍大袖、頭冠上插鳥羽的朝鮮半島人物形象。
圖四 蕃王聽法圖 朝鮮人形象(第220窟)
敦煌壁畫中出現(xiàn)朝鮮半島人物的形象,說明大唐時代與周邊各國各民族的交往是開放且兼收并蓄的。見諸于史籍的大將高仙芝、黑齒常之,《往五天竺國傳》的作者、著名僧人慧超,外交使者金仁問等人均來自半島地區(qū),這都有力說明了這一時期我國與朝鮮半島國家的密切交流與聯(lián)系。
莫高窟壁畫中大量的“外國游客”形象是一個十分值得注意的有趣現(xiàn)象,它是我國古代中原內地與域外交往的圖像證據(jù)。各國人民通過絲路往來中西,是盛世局面的開拓者,為唐代的社會繁榮作出了重大貢獻。
第一,促進了各民族之間的經濟交流。唐代以西域胡人為主的外商主要經營牲畜、藥材、瓷器、香藥、珠寶等商品,他們不遠千里來到唐朝,將外國的各種商品販運到中國,又將中國的茶葉、絲綢、瓷器、青銅器、紙張等商品運往國外,進行著著名的“絹馬貿易”、“茶馬貿易”。毫無疑問,這些經營活動有力地促進了各族之間的經濟交流與聯(lián)系。
第二,促進了各民族的文化交流和民族融合。各國商旅、使節(jié)、貴族等人到唐朝內地活動,同時也會帶來他們本族的宗教信仰及服飾、飲食、禮儀等風俗習慣,對漢族民眾必然產生潛移默化的效果。同時,外國人長期在唐代各地生活,他們在風俗上也一定會向漢族學習,并將這些習慣帶入本民族,這就大大加速了各族人民的融合進程,使統(tǒng)一的多民族國家繼續(xù)發(fā)展前進。
第三,絲綢之路的東來西往對文化交流有著深遠的積極影響。作為經貿紐帶與文化橋梁,途經絲路進行的對外交流涉及到政治、經濟、文化等各領域,不僅深刻影響著我國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也積淀下了豐富的人文地理資源和獨特的歷史遺產,亦為當前國家“一帶一路”國際合作倡議提供了深層次的文化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