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懿萌

十一月的天，已是寒氣透骨，天地間的一切都被雪映襯得如云遮霧繞一般迷離。

祥瑞路上，他身著一身破舊的軍大衣，原本的軍綠色已褪成了淡青色；有時興致來了，他還會上一頂厚實的雷鋒帽，相較于大衣，帽子就顯得新多了。他其實是個流浪老人，平日里，他蹲坐在街角，半瞇著眼掃視著來往的行人，面前整齊地擺放著一排折紙，時不時換個擺法，又或是再新添幾個，卻也不像其他商販那般吆喝。他喜歡喂流浪貓，身邊就常有幾只，也算做了個伴。此刻，他輕靠在落滿雪的石階邊上，輕捋罷貓背上的白毛，用力裹緊衣服，便打起盹兒來。

對于他，大多數(shù)行人心懷厭棄，小部分人則抱有一絲同情。

每次當(dāng)我經(jīng)過他那兒，總會買幾只折紙。紙是純白的，樣式也就是簡單的千紙鶴，在翅尾那兒有一個小孔。雖然我的購買并不能給他帶來多少收入，但我還是一次次用零錢換回他的千紙鶴，或許，這只是為了讓自己心安，為自己的同情找個落腳的地方吧。

記得初次向老人購買時，他的雙手和衣襟，布滿污漬。他緩緩拿起千紙鶴遞給我，然后在大衣旁極深的口袋里摸索著，摸索半天掏出了幾根彩繩，竟是嶄新的。他把繩從千紙鶴上的小洞依次穿過，千紙鶴就在彩繩下起舞，美麗得如同童話里的場景。

老人把千紙鶴串遞給我時，笑了，露出缺了牙的嘴，還對我說了幾句充滿鄉(xiāng)音的祝福。

之后從鄰居嘴里了解到，他對每一個前來購買的人都是如此細(xì)心且友好，都會送出最美好的祝愿。原來，這是那位老人在對大家表達(dá)他的感激。

和老人漸漸熟悉后，有次我準(zhǔn)備找他買紙鶴，還沒等我走近，老人卻先發(fā)現(xiàn)了我?？吹轿以诙蘸L(fēng)中僅穿著一件毛衣，老人用蹩腳的普通話說道：“小姑娘，這樣很冷吧，我把我的帽子借你戴戴?！痹捯粑绰洌先司妥哌^來，準(zhǔn)備把他的帽子往我頭上戴。我遲疑了一會兒，卻也沒退避。那頂帽子很厚重，有悶濕的感覺和亂七八糟的東西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但戴在頭上，只覺得有一股暖流穿過全身。那時，我如此深切地感受到老人身上明凈而澄澈的善意，不論外表是如何臟亂。

很多時候，我們所期待的其實并不是一份精致的美好，而是希望感受到人的善良的本質(zhì)不隨任何情形而改變。就像冬日的落雪，雪的浪漫、自由與灑脫，在雪花落地，與大地交織的那一剎那，滋潤了我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