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星鐸 劉暢

風吹草低見牛羊
—— 訪2015年中國政府“友誼獎”獲得者坎普

文/吳星鐸 劉暢

國務院副總理馬凱（前右）為坎普（前左）頒發(fā)2015年中國政府“友誼獎”（王泱攝影）

晨曦徐徐拉開了帷幕，又是一個寧靜安詳?shù)脑绯俊?/p>

明凈的落地窗之內，一位老先生像往常一樣，正準備用早餐。忽然，“咚咚咚”幾聲輕叩打破了寧靜。抬頭一看，原來窗外是一只袋鼠，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瞅瞅這兒，瞅瞅那兒，像是要分享餐桌上的那盤美味。

這是大衛(wèi)·羅納德·坎普（David Ronald Kemp）在采訪中為我們描繪的他的早餐情景。作為世界著名的澳大利亞草地農業(yè)科學家，他擁有自己的農場。在農場里工作，遠離世俗喧囂，工作累了就坐在山頂上，俯瞰山下美景，怡然自得。

坎普曾任第22屆、23屆世界草地大會主席，現(xiàn)任澳大利亞查爾斯特大學、悉尼大學高級教授。2014年獲甘肅省人民政府“敦煌獎”，2015年獲中國政府“友誼獎”。

坎普（左）與青藏高原的牧民合影

“降低載畜量與增加收入不矛盾”

“能獲得‘友誼獎’我感到非常榮幸，這表明我在中國的工作得到了人們的關注和認可。我現(xiàn)在取得的成就源于整個團隊默契的合作，這個褒獎也是對我們全體同事的認可。”坎普說。

自2001年應邀來華以來，他致力于如何提高中國日益退化草地的生產水平，他在中國組建了一個由中、澳、日、加四國40余位專家組成的研究團隊，研究中國西部地區(qū)草地畜牧業(yè)可持續(xù)發(fā)展和牧民收入提高途徑。在對中國畜牧業(yè)生產方式長達15年的研究中，坎普和他的研究團隊在中國西部的甘肅、內蒙古等試驗區(qū)建立了放牧家畜精準管理和草畜平衡兩個模型，引入了草地快速監(jiān)測方法，使項目區(qū)草原載畜量降低了50%，同時使牧民收入提高了15%-50%。

“降低草原載畜量與增加收入并不矛盾。”坎普說，“我們研究的重心就是如何在提高牧民收入的同時，也保護環(huán)境。”

“中國的草原，是你們最大的生態(tài)系統(tǒng)，將近4億公頃，正是因為它占地如此之廣，做好草原的管理工作才尤為重要?！笨财照f，牲畜的過度增長會對草原帶來極大的危害。從前是“風吹草低見牛羊”，風如果不吹，牛羊隱沒在草叢中，完全看不見。后來草原遭受破壞，連老鼠都能看見。草原的保護非常重要，“草原越盛，就可以養(yǎng)活越多的牲畜，人們也就有越多的肉可以吃，奶可以喝，收入也隨之提高。同樣，草原越盛，抵御沙塵暴的能力也就越強，就可以有效地防止水土流失?！?/p>

“如果牧民們蓄養(yǎng)的牲畜數(shù)量減半的話，提高效率，剩下的這一半也可以產出更多的奶和肉制品。我們需要著眼長遠，以全局為重。通過系統(tǒng)的分析，進行資源的有效配置和組合，從而提升各方利益?！笨财照J為。

坎普領導的研究團隊提出了一系列的精準管理措施，構成了一套完善的放牧家畜生產體系優(yōu)化模式，例如：冬季暖棚舍飼、改善家畜飼養(yǎng)基礎設施條件、調整產羔時間、妊娠后期母羊補飼等。

“目前，這個模式已經在甘肅、內蒙古、河北、新疆、四川、貴州、青海等多個省份得到了推廣應用，并且受到了廣大牧民群眾的歡迎。”坎普自豪地表示，“我希望中國的草原能得到越來越好的保護和利用，人們的生活也能過得更好，牧民變得越來越富有。”

“我很喜歡和牧民相處”

“我一直很喜歡和牧民相處，大家一起坐下來，喝酒聊天，談談一天的工作。我們也會跟當?shù)厝艘黄疠d歌載舞，只是我這個澳大利亞人唱歌實在不怎么樣?！笨财招φf。

坎普現(xiàn)在每年來華開展工作2次以上，累計在華工作3年左右，赴項目區(qū)實地調查及現(xiàn)場指導20次以上。他促成了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初級產業(yè)部與甘肅省農牧廳草地畜牧業(yè)技術合作項目。

坎普說，中國典型的交流方法是，開一個大會把牧民召集起來，每個人都坐下來，然后會有人站起來發(fā)言，有時候開完會再一起去餐廳吃飯?！叭欢?，我們不會這樣做。我們會去他們的牧場，就在牧場或是家里的院子里交流，牲畜就在四周活動。我們會通過問一些簡單實在的問題，和牧民建立很好的聯(lián)系，幫助他們更有效地進行生產，理解這種做法背后的含義?！?/p>

“在澳洲，我們也是直接跟牧民交流。牧民們的教育程度相對較高，有的牧民是醫(yī)學博士，卻棄醫(yī)從牧，因為牧民收入更高。”坎普說，中國的牧民，往往文化程度比較低，比較樸實，“比如我們會問中國牧民關于他們的一些不科學的飼養(yǎng)習慣，為什么這么做。中國的牧民回答，‘我們一直都這么做啊。我爸爸這么做，我爺爺這么做，我的曾祖父也是這么做的?！瘜嶋H上，這種做法并不科學。”

他向牧民提出了調整產羔時間、妊娠后期母羊補飼等建議，但有些建議一開始并不那么容易被中國牧民接受，因為這并不是他們的一貫做法，但實踐之后他們意識到坎普的建議是對的。

坎普自己的種植著橄欖樹的農場里，雄性袋鼠在雪地上打架

“人才是推動項目的最關鍵一環(huán)”

坎普對培養(yǎng)人才不遺余力。

坎普介紹說，在中國工作期間，他聯(lián)合培養(yǎng)指導了十幾名相關專業(yè)的碩博士研究生，團隊成員包括了畜牧、獸醫(yī)、草業(yè)等方面的專業(yè)技術人員?！霸诤献鹘涣鞯幕A上開展系統(tǒng)的研究，我會進一步確定和穩(wěn)固團隊成員的專業(yè)方向，從而培養(yǎng)具有豐富理論知識和實踐能力的專業(yè)技術人才。團隊成員的發(fā)展和項目的執(zhí)行是密不可分的，人才是推動項目的最關鍵一環(huán)?！笨财照f。

在坎普看來，相比澳洲的團隊成員，中國的成員較為保守，不太善于質疑，“應該是‘我們一起解決問題’，而不是‘一方告訴另一方你應該怎樣做’?！笨财照f。

“通過與坎普及其團隊的合作交流，我校成員最新的研究方向和思路能夠與世界發(fā)達國家的水平保持同步。大大提升了我校傳統(tǒng)優(yōu)勢專業(yè)畜牧、獸醫(yī)、草業(yè)等學科的研究水平，許多最新的研究成果能夠緊跟世界研究熱點，進一步凝練出了具有前瞻性的學科方向，提高了學科的綜合實力和可持續(xù)發(fā)展的能力?！备拭C農業(yè)大學的相關負責人介紹說。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澳大利亞人喜歡大片大片廣袤寬闊的地方，比如去沙灘，去沖浪，去捕魚，在那兒待上一整個周末。也會去荒無人煙的草原走走，除了可以看到袋鼠，其他什么也沒有。在中國，好像大家習慣了待在城市里，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坎普說。

坎普在澳大利亞有自己的農場，除了每年來中國待兩三個月之外，其余時間都會在自己的農場上料理和妻子一起種植的3000株橄欖樹，為它們澆水、除草、采摘，把橄欖油拿到市場上去賣。

“有時候我的孫子們也會過來幫忙，我有五個孫子。兩個女孩，三個男孩。其中有兩個和我們住在同一個城市?！弊鎸O一起勞動，怡然自樂。真的是“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p>

這位像中國古代田園詩人一樣生活的草地科學家真的還嘗試過寫詩?！拔覈L試過，不過寫得不怎么樣，我覺得我可能更擅長寫科學報告。我的妻子更擅長寫詩，她以前是藝術教育咨詢顧問，比如舞蹈、戲劇、音樂等等，天生就特別擅長戲劇，曾經在學校做過編劇、導演的工作?！?/p>

談到中國的美景，坎普也三句話不離本行：“中國的草原特別棒，青藏高原和蒙古高原，我都很喜歡。我們可以一整天在草原上開車晃悠，會看到很多有趣的事?！?/p>

對于未來的規(guī)劃，坎普希望能為中國做出更多貢獻?！拔蚁Ｍ軒椭袊嗟牡貐^(qū)改善草原的環(huán)境，給中國政府提一些建設性意見。我們將進一步改善牧人經營的方式，改善草原生態(tài)環(huán)境。將草原恢復到‘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境況?！?/p>

（采訪錄音整理：萬曉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