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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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首詩，見證一段歷史

○振揚

一個偶然的機會，幾乎同時讀到何香凝、續(xù)范亭、吉鴻昌的三首詩，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使我產生了許多聯(lián)想。這三首詩，出自三位身份、地位、經(jīng)歷不同，但卻都曾經(jīng)是國民黨內的著名人物之手，他們表達的也是同一個時期眾多愛國人士的共同感受和心聲。三首詩，像三束強烈的聚光燈，從不同側面、將那段逝去的時光清晰地再現(xiàn)在我們面前，有力地見證了一段我們民族不該也不能遺忘的歷史。

何香凝的詩，其標題是《為中日戰(zhàn)爭贈蔣介石及中國軍人的女服有感而詠》，全詩如下——

枉自稱男兒，

甘受敵人氣，

不戰(zhàn)送江河，

萬世同羞恥，

吾儕婦女們，

愿往沙場死。

將我巾幗裳，

換你征衣去。

何香凝這首詩，寫于1935年，當時日本帝國主義已侵占“遍地是大豆高粱”的東三省，正在向華北、華東步步逼近，瘋狂叫囂：“三個月滅亡中國”。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一再倡導“槍口一致對外”、“中國人不打中國人”等民族抗日救國方略。面對日本帝國主義的猖狂進攻，全國億萬人民已民怒火中燒，義憤填膺，紛紛要求蔣介石的國民政府抗擊日寇的進犯。但是，蔣介石竟頑固堅持“攘外必先安內”的投降主義政策。這種不顧民族危亡的倒行逆施，理所當然引起了眾多愛國民主人士和億萬人民的強烈不滿和憤慨。

何香凝早在1905年就和丈夫廖仲愷一起加入了孫中山先生創(chuàng)立的中國同盟會，是最早的同盟會會員之一；1921年，國民黨改組后，她堅決擁護孫中山先生制定的“聯(lián)俄、聯(lián)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并選為國民黨中央婦女部長；1926年當選為國民黨中央執(zhí)行委員，并續(xù)任婦女部長；1931年“9·18”以后，她積極投入抗日民主運動；1935年和沈均儒等著名愛國人士一起，在國民黨內和全國各界都享有很高聲譽。但是，對蔣介石頑固堅持的不抵抗政策卻無可奈何。在忍無可忍的憤怒之中，她別出心裁獎一條女裙連同這首詩寄給了蔣介石，對其鄙薄、憤慨之情，由此可見一斑。

續(xù)范亭從1931年起，就先后出任國民黨西安綏靖公署甘肅行署參謀長、新編第一軍參謀長、中將總參議等要職。其時，日本侵略軍制造“9·18”事變，迅速占領東三省，并將侵略魔爪瘋狂伸向華北大地。在此國家危亡，舉國激憤之時，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政府竟依然奉行“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對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百般妥協(xié)退讓；繼東三省50萬國民黨駐軍被2萬日軍趕出東北，華北的30萬國民黨駐軍又被3000日軍打得一敗涂地，致使華北很快失守，蔣介石卻繼續(xù)積極推行反共內戰(zhàn)政策。續(xù)范亭對此十分氣憤，曾兩次前往南京，勸諫蔣介石，要求“停止內戰(zhàn)，抗日圖存”，但被蔣介石嚴詞拒絕。

1935年，日寇制造“華北事變”，企圖把華北大地變成第二個“滿洲國”。因此，在全國各地爆發(fā)了空前規(guī)模的抗日救亡運動。但國民黨當局不僅不支持學生的愛國運動，反而出動大批軍警瘋狂鎮(zhèn)壓愛國學生。在當時的北平為追悼被國民黨反動派殘酷殺害的愛國青年學生，萬人空巷，群情激奮，挽詩、挽聯(lián)如雪片紛飛。其中一聯(lián)是這樣寫的：

打日本有罪，要民主有罪，爭自由有罪，見他媽鬼，那狗屁憲法；

賣國家可以，打內戰(zhàn)可以，殺青年可以，滾他娘蛋，這無恥政府。

續(xù)范亭被廣大學生的愛國熱忱深深感動，同時也對蔣介石國民政府的倒行逆施極為憤慨，作為一名軍人，他更為自己不能上前線抗擊敵寇而深感羞愧。他曾激烈陳辭：“有死難之學生、無死難之將軍，此恥最盛！”

當他的朋友提議到中山陵去“哭陵”，以泄心中對蔣介石的憤慨時，續(xù)范亭憤然說道：“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只有用熱血才能把這些敗類沖到人類行列之外！”其激憤之情恰似山崩石裂。果然，一個令舉國震驚的行動終于在12月26日發(fā)生。那天續(xù)范亭穿戴整齊，獨自來到中山園，在孫中山先生的陵前誦讀了《祭總理文》《敦促抗日絕命書》《絕命詩》后，毅然剖腹自毀，用自己的鮮血對蔣介石反動政府進行著無情控訴。他的《祭總理文》和《敦促抗日絕命書》字字含情，句句帶血，既充滿了對國民黨反動派誤國誤民的極其悲憤，也洋溢著對抗日救國的高昂激情；他的《絕命詩》，更是大義凜然，擲地有聲——

赤膊條條任去留，

丈夫于世何所求？

竊恐民氣摧殘盡，

愿把身軀易自由！

由于續(xù)范亭的言行早已引起朋友們的警覺，當朋友們發(fā)現(xiàn)他久出未歸后，立即分頭去尋找，當人們趕到中山陵時，他已昏死在血泊之中，大家連忙將他送往醫(yī)院搶救，總算是把他從死神手里奪回來了。

續(xù)范亭剖腹血諫，震動了全國，也進一步喚醒了國民黨中不少愛國人士，對國民黨當局后來不得不在抗日政策上有所調整，產生了積極影響。

1936年，續(xù)范亭在杭州西湖之濱療養(yǎng)期——認真讀了《資本論》《辯證唯物主義》等馬列著作和進步書刊后，思想上開始了質的飛躍。1936年底，他告別杭州來到西安，12天后，張學良、楊虎城被迫發(fā)動了西安事變，續(xù)范亭協(xié)助張、楊作了大量工作。1937年“七·七”事變后，續(xù)范亭出任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組織——第二戰(zhàn)區(qū)民族革命戰(zhàn)爭戰(zhàn)地總動員委員會主任委員兼山西新軍暫編第一師師長，與八路軍一起創(chuàng)建了晉西北抗日根據(jù)地；1940年，當選晉西北行政專署主任和晉西北軍區(qū)副司令員；1944年8月發(fā)表了《寄山西土皇帝閻錫山的一封五千言書》，公開對閻錫山降日反共活動進行了無情揭露和嚴厲譴責；1945年，當選為解放區(qū)人民代表會議籌備委員會副主任委員，直到1947年病逝。臨終前，他請求追認他為中共黨員。中共中央滿足了他的愿望。毛澤東同志還代表中共中央親自為他撰寫了一副挽聯(lián)——

為民族解放，為階級翻身，事業(yè)垂成，公胡遽死？

有云水襟懷，有松柏氣節(jié)，典型頓失，人共含悲！

續(xù)范亭這樣一位一心抗日救國，卻報國無門義然剖腹自殺向蔣介石進行血諫的國民黨高級將領，直到他和共產黨的抗日救國主張結合以后，才得實現(xiàn)其“為民族解放，為階級翻身”而奮起抗日救國的夙愿，實在令人深思。

吉鴻昌，也曾是國民黨軍隊中的名將。早在1926年，就參加了有名的北伐戰(zhàn)爭，率部攻克咸陽、西安后，他任職的三十六旅擴編為十九師，又升任師長；1927年因該師保護過中共黨員，番號被取消；1928年改任國民黨十一師師長。1930年奉蔣介石之命，率部進攻鄂豫皖蘇區(qū)。因堅決反對內戰(zhàn)不肯槍口對內，被蔣介石解除兵權，并強令出國“考察”。但他雖然身在異域，卻心系國內，對日寇大舉進犯中國極為關注。1932年回國后，眼看大好山河不斷淪喪，對蔣介石卻依然熱衷于打內戰(zhàn)，不肯抗日，極為憤慨，毅然投奔八路軍和中國共產黨，積極抗日，后被國民黨特務秘密逮捕后押至北平，在國民黨北平軍分會組織的“軍法會審”法庭上，慷慨激昂，義正辭嚴，痛斥國民黨當局“賣國媚日”最后被國民黨反動派在北平殘酷殺害。殉難前，他從容走上刑場，以樹枝作筆，大地為紙，寫下了一首氣壯山河的就義詩——

恨不抗日死，

留作今日羞。

國破尚如此，

我何惜此頭！

一位赫赫有名的抗日將領，在國家民族遭遇外族侵犯的危亡時刻，只因為要求抗日，竟慘死在自己同胞的屠刀下，以血染刑場告終，難道不是我們民族的奇恥大辱嗎？

從何香凝先生給蔣介石贈詩寄女裙諷諫，到續(xù)范亭將軍要求抗日卻報國無門斷然剖腹自殺實行血諫，再到吉鴻昌將軍因積極抗擊日寇的進攻，竟被國民黨反動派殘酷殺害而血染刑場，難道不是把蔣介石在抗戰(zhàn)時期的真實面目，清楚不過地展現(xiàn)在國人面前嗎？

三首詩從三個不同的側面，無可辯駁地見證了一段不容篡改的歷史。于是，我想到一個時期以來，某些心懷叵測的人，居然借宣傳抗戰(zhàn)勝利之機，恣意歪曲歷史，極力為蔣介石等人涂脂抹粉，甚至把他們打扮成“抗日先鋒”“民族英雄”，在一部分人的思想上造成了不應有的混亂，特別是使不少對歷史缺乏了解的青少年，往往被他們欺騙，把這種被歪曲、篡改的歷史，當成了歷史的真實，已致黑白顛倒，真?zhèn)位煜５?，歷史就是歷史，怎能容許這類謬種流傳？

振揚，當過工人，做過新聞，主要在湖南省文聯(lián)從事文學藝術創(chuàng)作和組織聯(lián)絡等工作。已出版著作集10冊，近300萬字。

責任編輯謝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