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莊子與村上春樹這兩位看似南轅北轍的兩位大家,如若仔細品讀、認真剖析他們的作品,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作品中所隱藏的諸多關(guān)聯(lián)性和相似性。本篇論文擬從生死觀的角度對村上春樹文學與《莊子》的內(nèi)在關(guān)聯(lián)性、相似性進行探討。
【關(guān)鍵詞】:莊子;村上春樹;生死觀
1.序言
莊子生活在兩千年前中國戰(zhàn)國時代,村上春樹生活在后現(xiàn)代主義語境下的“高度發(fā)達的資本主義社會”;《莊子》磅礴恣肆、包羅萬象;村上春樹文學奇異瑰麗、天馬行空。但若仔細品讀、認真剖析,就會發(fā)現(xiàn)作品中所隱藏的諸多關(guān)聯(lián)性和相似性。目前學界鮮有人將村上春樹文學與《莊子》進行比較分析,作者欲嘗試從生死觀的角度挖掘出村上春樹文學與《莊子》的內(nèi)在關(guān)聯(lián)性、相似性,從而剖析某些亙古不變的人性。
2.從生死觀的維度分析
生存與死亡是人類永恒的話題,也是千古年來懸而未決的問題。柏拉圖認為:“人的靈魂是不死的,它在一個時候有一個終結(jié)稱為死,在另一個時候又再生出來,但是永遠地不會消亡?!毖潘关悹査拐f:“在死亡中,實存中斷了,而我們的實存被切斷以及它的片面性,恰恰使我們有可能從死亡處境出發(fā)來認識實存的局限,便站到實存與生存的分界線上,看到了我們的實存?!焙5赂駹栍芯涿浴叭耸窍蛩赖拇嬖凇?。《論語》云:“敢問死,子曰:未知生,焉知死!”(《先進篇》)。《易傳》云:“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保ā断缔o上傳》)。
那么莊子和村上春樹在生死觀上有何異同呢?
《莊子》中有以下兩則寓言故事:
老聃死,秦失吊之,三號而出。弟子曰:“非夫子之友邪?”曰:“然”?!叭粍t吊焉若此,可乎?”曰:“然。始也吾以為其人也,而今非也。向吾入而吊焉,有老者哭之,如哭其子;少者哭之,如哭其母。彼其所以會之,必有不蘄言而言,不蘄哭而哭者。是遁天倍情,忘其所受,古者謂之遁天之刑。適來,夫子時也;適去,夫子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古者謂是帝之縣解?!保ā肚f子·養(yǎng)生主》)
莊子妻死,惠子吊之,莊子則方箕踞鼓盆而歌?;葑釉唬骸芭c人居,長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
莊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獨何能無概然!察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氣。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人且偃然寢于巨室,而我噭噭然隨而哭之,自以為不通乎命,故止也。”(《莊子·至樂》)
莊子并沒有將“生”與“死”二元對立起來,也沒有用“好”與“壞”、“樂”與“悲”簡單而粗暴地給“生”與“死”定性。“適來,夫子時也;適去,夫子順也”、“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在莊子看來生與死就像春夏秋冬的不停更迭一般,是極其自然的事。對于此,我們只要心平氣和地接受就可以了,并不值得痛苦。死亡本身是一種順乎自然法則的轉(zhuǎn)變,如果我們能“安時而處順”,那么自然也就“哀樂不能入也”。莊子還認為,對于這種順應自然的變化,我們不僅不用悲傷,反而應該“方箕踞鼓盆而歌”,以積極樂觀的心態(tài)面對死亡。對于“慎終追遠”的儒家而言,莊子的生死觀毋寧說是一種石破天驚的奇談怪論,但是對于生活在戰(zhàn)爭頻繁、殺戮無度的戰(zhàn)國時代中的莊子而言,對生死的豁達和樂觀,不失為一劑自我拯救、自我安慰的良藥。當然,也只有看透生與死的自然轉(zhuǎn)化,不戚戚于生與死的苦與樂,才能無所依托,而真正步入絕對自由的高邈境界。
那么,村上春樹對于生與死又抱有怎樣的態(tài)度呢?
村上春樹的許多作品中都提到了“死”。譬如,《尋羊冒險記》里自殺的鼠、《挪威的森林》里自殺的直子,以及2013年出版的《沒有顏色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里被殺害的阿白等等。村上在《挪威的森林》里有一段關(guān)于生與死的論述:
隨著時間的推移,霧團狀的東西開始以清楚而簡練的輪廓呈現(xiàn)出來。那輪廓我可以訴諸語言,就是:
死并非生的對立面,而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
訴諸語言之后確很平凡,但當時的我并不是將其作為語言,而是作為一團薄霧樣的東西來用整個身心感受的。無論鎮(zhèn)紙中,還是桌球臺上排列的紅白四個球體里,都存在著死。并且我們每個人都在活著的同時像吸入細小灰塵似的將其吸入肺中。
在此以前,我是將死作為完全游離于生之外的獨立存在來把握的。就是說:“死遲早會將我們俘獲在手。但反言之,在死俘獲我們之前,我們并未被死俘獲。”在我看來,這種想法是天經(jīng)地義、無懈可擊的。生在此側(cè),死在彼側(cè)。我在此側(cè),不在彼側(cè)。
然而,以木月死去那個晚間為界,我再也不能如此單純地把握死(或生)了。死不是生的對立面。死本來就已經(jīng)包含在“我”這一存在之中。我們無論怎樣力圖忘掉它都歸于徒勞這點便是實證。因為在17歲那年5月一個夜晚俘獲了木月的死,同時也俘獲了我。
首先,村上告訴我們“死”是無論如何都擺脫不了的宿命,無謂的掙扎終歸是徒勞一場。這其實折射出根植于日本文化中的“無常觀”。 正如《方丈記》開篇所言:「ゆく川の流れは絕えずして、しかももとの水にあらず。よどみに浮かぶうたかたは、かつ消えかつ結(jié)びて、久しくとどまりたるためしなし。世の 中にある、人と棲と、又かくのごとし」。人生正如河水里的水泡,時而聚集,時而消逝,都未曾在世間久留。
其次,村上并沒有將“生”與“死”對立起來,對他而言“死并非生的對立面,而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奔矗姹旧硪呀?jīng)包含了死亡,而死亡不過是生存的延續(xù)。既然生與死已經(jīng)水乳交融、結(jié)合在一起,那么極力擺脫死亡的行為終究只能是徒勞無功。
再次,村上的生死觀里多少透露出對生命無可奈何的悲觀情緒?!杜餐纳帧穭?chuàng)作于上世紀80年,正如前面所言,20世紀80年代的日本經(jīng)濟正處于“黃金時代”。用村上的語言總結(jié)這個時期的日本,即“高度發(fā)達的資本主義社會”,在這樣一個物質(zhì)高度發(fā)達、消費極具旺盛的時代,人們都忙于享受美好生活,“死亡”對他們而言,確實顯得過于沉重,也很難有人能對“死”做到達觀。于是,此處流露出的無可奈何的悲觀情緒,實屬自然。
綜上所述,雖然對于生與死,莊子表現(xiàn)出順物自然的豁達和樂觀,而村上春樹卻流露出對生命無可奈何的悲觀情緒,但是莊子和村上春樹都認為,生與死并非二元對立,而是水乳交融的統(tǒng)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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