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歌

（寧夏大學政法學院，寧夏 銀川 750021）

彩插

禮物交換：作為回族民間社會關系的一種維系方式

王 歌

（寧夏大學政法學院，寧夏 銀川 750021）

基于“禮物交換世界”中的非功利性聯(lián)系，馬歇爾莫斯提出了蘊含在禮物中的某種精神力量“hau”，使禮物的給予、接受、回報成為了建立人際關系中的強制性義務。閻云翔卻提出在中國民間的禮物交換中，人情扮演者一個很重要的聯(lián)系，同樣使“隨禮”成為了維系雙方關系的義務?？傊?，禮物交換是必須遵守的原則，在經濟、法律、道德方面都不可忽視。在寧夏回族民間，人生禮儀活動是人們最主要的社交場所，重要儀式中的禮物交換更成為維系良好友誼、建立和諧美好社會、展現(xiàn)人間溫情的“制度化”的表現(xiàn)方式。

禮物交換；回族；社會關系

中華民族自古以來就有“禮儀之邦”的美譽，尚“禮”是這片土地上流傳下來的美德。中華經典《禮記·曲禮》中說“往而不來，非禮也；來而不往，亦非禮也?！倍Y物交換作為古老而悠久的傳統(tǒng)習俗延續(xù)至今，經久不衰，并逐漸成為建立、維系、鞏固人際關系的方式，出現(xiàn)在人生各個重要階段，伴隨著人們的成長?；刈迨侵腥A民族大家庭中的重要成員，儒家倫理道德及正確觀念對回族傳統(tǒng)道德、行為方式也產生著重要影響，使得禮物的交換在回族民間社會中同樣扮演重要角色。

任何談到“禮物”的問題幾乎都繞不開馬歇爾·莫斯的經典著作《禮物》，其中展現(xiàn)給我們的是“禮物是如何維持一個社會的秩序，背后有怎樣的力量使禮物具有這樣的功能？”這同樣適用于當今回族民間社會中的禮物交換。禮物交換看似微小，卻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引導著整個社會的正常運轉。禮物本身的靈性（莫斯使用“hau”來表示）使贈禮行為具有三項義務：給予、接受和回報，其中，回報的義務是莫斯“禮物交換世界”的核心，同時也構建了一張張不斷擴大的人際關系網，使得贈禮者與收禮者有割舍不斷的聯(lián)系，形成了永不間斷的贈禮——收禮——回禮的鏈條，成為社會關系的重要維系方式，維系著整個人際社會。

閻云翔在《禮物的流動》中指出中國人交換的禮物中沒有超自然的約束力，是禮物所傳達精神的不可讓渡性將饋贈雙方聯(lián)系起來。這一過程使事物具有了人格，即現(xiàn)實生活中的人情，將收贈雙方以一種道德義務永遠聯(lián)系在一起，成了消解社會與個人緊張關系的切入口。可見，禮物交換作為民間社會中維系人際關系的手段，表面上是自愿的、自發(fā)的，實質上都是義務的、強制的。本文試圖從這一角度出發(fā)，結合寧夏回族自治區(qū)回族民間的一系列禮物交換行為分析民間社會關系如何通過禮物交換而建立并永遠持續(xù)下去。

在寧夏回族自治區(qū)民間，回族不管是誕生禮、成年禮還是婚禮、葬禮，都不可避免地要伴隨一系列禮物交換行為，俗稱“隨禮”。日常生活中的“隨禮”雖不同于閻云翔提出的工具性的贈禮，但可將“隨禮”視為一種禮物贈送。這一行為促使人們在沒有外力影響下便能維系民間社會關系的鏈條不會中斷，并且經久不衰。

一、“隨禮”：強制的自愿

莫斯在《禮物》中的觀點表示禮物交換表面上是自愿的，實質上都是義務的、強制的。贈禮、收禮、回禮均是義務的。在回族一系列的生命周期儀式中，禮物伴隨著儀式舉行的始終。出生禮作為回族家庭重要的人生儀式而保留了純正的禮物交換傳統(tǒng)習慣，比如主人要給接生婆散五至十元的乜貼，有的還給買一件衣服，這既是義務，也是維系關系的方式，表達對其幫助的感激。孩子出生第三天要在主人家里擺酒席招待前來祝賀的親戚、朋友、鄰居，前來拜訪的客人也不能空著兩手，同樣要給主人家報以禮物，長面、油香、鍋塊、雞蛋等都是常見的禮品，這一天在回族民間社會中被稱為“洗三”，這一天的禮物交換也是有著久遠歷史的，如果關系親近的人沒有出席或者隨禮，便會遭到周圍親友的非議與討論，雙方關系不和或破裂的猜測是較常見的，這樣也會導致雙方關系的惡化或者就此終結。這是回族民間社會中較為普遍的禮儀，表現(xiàn)了家族內部互相關心、互相幫助、同心同德的道德風尚。所贈禮物即是對孩子的美好祝愿，也是雙方家庭在未來建立長期、穩(wěn)定、和諧關系的基礎。

婚禮的禮物饋贈主要包括彩禮、嫁妝和隨禮三個方面。以前多以實物饋贈，現(xiàn)在則多趨向現(xiàn)金，現(xiàn)金的多少除了按照以前收禮多少而定以外，還要根據(jù)親屬關系或朋友關系的遠近而定，如果關系很近，送的禮輕，會被人看不起。所以，贈禮不是可以自由選擇的，是有多重約束的。只有主動完成合乎約定的贈禮，雙方的關系鏈條才能夠得以維持，并受到這種關系鏈條的呵護，否則你就會被排除在社會圈子外，得不到別人的關心和祝福。這就正如莫斯所說的禮物“不是真正無關利益的……其著眼點不僅在于償付服務與物品，還在于維持一種有利可圖的而且無法拒絕的聯(lián)盟……”。

另外，收禮尤其是回禮更是義務的。在回族民間，接到請?zhí)南嚓P親屬、朋友要帶上民間約定俗成的禮物赴邀，主人要對這些禮物欣然接受。同時，民間回禮的數(shù)量絕不能低于收禮的數(shù)量，有時甚至要比所收禮物數(shù)量更多?！爸砸邮?，是因為確定要回報”“一旦接受，人們也就知道他們已經立約了”，拒絕回禮，是終止以前所建立的雙方關系最有效的信號。“禮物之靈”使禮物交換生生不息，這樣禮物交換也非經濟意義的交換，而是情感的傳達。禮物交換不在具體物品，而是在乎贈禮和回禮過程中實現(xiàn)的交換本身。這在回族民間葬禮中表現(xiàn)明顯，《古蘭經》上說“人人都要嘗死的滋味”應把安拉的“使人生、使人死”看成是“新陳代謝”的規(guī)律，因此回族民間對亡者的葬禮十分看重。禮物交換在葬禮過程中承擔著重要作用，其交換并不是盲目的，而是蘊含著深刻的社會意義和人際關系。葬禮實際上也可以看作一個回禮性質的活動，是以一個人在社會中角色的轉變?yōu)橹骶€展開，并象征一定的社會關系，亡人的親屬會接受來自親友鄰里的關心、支持與“禮錢”，亡人生前的社會地位、家族聲望、個人名譽均能夠通過來吊唁的人數(shù)及禮金體現(xiàn)。通過這種贈與，收贈雙方能夠加強社會層面的凝聚力，進一步強化人際關系。

如汲喆所說，“強制與自愿都是真實的和不可化約的，二者恰恰同時結合在禮物交換當中?！辟浂Y和回禮具有一定程度的對稱性。回贈即是下一次贈禮的開始，一個饋贈即是回禮的過程?；囟Y、贈禮是義務性、強制性的，卻又必須通過自愿的形式表達，這種自愿的表達首先表現(xiàn)在主動地隨禮。除此之外，那就是要慷慨大方。另一個表現(xiàn)就是適當增加隨（回）禮的分量。當然隨禮也不是無限制地往上漲，因為這會造成回禮者的負擔。

二、“隨禮”：溫情的傳達

寧夏回族民間的禮物交換并不是完全基于一種互惠的目的，更重要的是一種溫情的表達、回族傳統(tǒng)道德的體現(xiàn)，蘊含著深深的情懷，是人與人之間精神上的交換，這也正是禮物之魂的體現(xiàn)?；刈迳鐣匾暼藗兊默F(xiàn)實生活，因而也特別關注現(xiàn)實生活中人們的精神體驗，《古蘭經》上說“信道而且行善”才可以生活得幸福，也可以帶給周圍的人美好與快樂。人們借助禮物來慶賀、祝福、關心他人，也借助禮物所蘊含的精神內涵來表達人們興奮、哀傷、同情等人類特有的情感?；刈鍌鹘y(tǒng)道德所提倡和鼓勵的行善、施舍、濟貧、親愛近鄰等道德規(guī)范，起著調節(jié)社會關系、緩和社會矛盾的作用。這樣的禮物交換，在回族內部一定程度上和一定范圍內成為重新分配財富及生產資料的一種手段，其結果起到了穩(wěn)定正常的社會生活秩序、避免發(fā)生社會矛盾的作用，同時還大大加強了回族民眾們的民族感情和宗教感情。同時，禮物交換帶有“均貧富”的性質，對于掙扎在貧困境地的回族穆斯林來說起到了重要的凝聚作用。另外，對于回族群眾中的富裕者和上層來說，實施禮物贈與和交換也能提高他們的社會地位及在家族中、教民中的地位，這樣的禮物交換不但帶來溫情的人性，也為贈禮人帶來了名譽、聲望和地位。這樣，禮物通過交換成為民間人們互相關愛、傳達情感的媒介，這種從禮物中體現(xiàn)出的人文關懷使得用禮物來維系的民間社會關系鏈條不會中斷，并且還能使道德對人的約束用更溫暖的方式表現(xiàn)出來，讓更多人愿意接受，并且樂意回報，使得整個社會能夠和諧穩(wěn)定，充滿美好人性。

因此，在禮物交換所形成的聯(lián)盟與合作關系之上建立起來的民間社會具有強大的凝聚力和向心性，社會成員和諧的關系會永遠自發(fā)地持續(xù)下去?！敖粨Q對象的價值、交換的時機和方式并不完全是預先明確規(guī)定的，而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參與交換的主體根據(jù)互動情境相互決定的，這也給了個體自由空間。正是因為贈禮本身不能完全化約為義務，禮物才具有了社會價值，才體現(xiàn)為一種向他人呈現(xiàn)自我的主動行為，進而促進社會紐帶的形成?！?/p>

［1］［法］馬歇爾·莫斯著，汲喆譯.禮物［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

［2］費孝通.鄉(xiāng)土中國［M］.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85.

［3］閻云翔.禮物的流動——一個中國村莊的禮物交換［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4］汲喆.禮物交換作為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J］.社會學研究，2009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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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獲寧夏大學2016年研究生創(chuàng)新項目資助，項目編號：GIP201684。

王歌（1991-），寧夏銀川人，寧夏大學政法學院民族學2014級研究生，研究方向：少數(shù)民族社會與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