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尾

你為我哭過嗎

宋尾

我醒來時，父親站在床邊，

這是他離開后頭一次回來。

三年前的灰夾克，灰的無檐絨帽，灰的褲子。

他的左手插在口袋，另一只手按住我：

“我坐一會兒就走，沒什么要緊事?！?/p>

但他看起來

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三十多年來我頭一次看到他臉上也有焦慮。

“說吧。”我起來，遞支煙給他。

“真沒什么?！比欢虝撼聊笏蝗粏柕溃?/p>

“你為我哭過嗎？”

“這個，”我裝著像在回憶，“小時候……”

“我是說，”他打斷我，“你為我——哭過嗎？”

“你又喝多了?！?/p>

“不！”我從未見過他這么堅(jiān)定，我看見他指間的煙燼飄向地板，

那里有一條裂痕，是他的。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失望地跌坐到沙發(fā)上，下巴高高翹起。

奇怪的事發(fā)生了：

他的臉龐坍塌下來，

就像巧克力急劇融化，從某個漏斗流逝；

然后是他的肩膀，手臂，

凹陷的腹部以及枯萎的腿。

很快，他消失在

那堆海綿里。

我看到，一種巨大的吸力

從那里涌上來

將他吞噬得一點(diǎn)兒不剩，

一點(diǎn)兒粉末，一點(diǎn)兒影子，一點(diǎn)兒發(fā)屑

都沒有。

沙發(fā)上干干凈凈，就像

新洗好一樣。

附記：

2012年2月27日深夜，妻子搖醒我

說，你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