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建紅

劍河方言詞匯與普通話詞匯的比較

□謝建紅

劍河方言屬于北方方言中的西南官話，其詞匯與普通話詞匯基本相似，但也存在諸多差異?？梢詮臉嬙~音節(jié)和意義兩個方面來說明二者的差異：有的詞，詞義一致或基本一致，但構詞上，音節(jié)的組成卻是不對應的；有的雖詞形相同，但所包含的詞義卻完全不同或不完全相同。

劍河方言普通話詞匯比較

本文用來比較研究的詞匯是最能反映語言特點的基本詞匯或常用詞匯?；驹~或常用詞與人們的日常生活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具有使用的永久性、普遍性及構詞能力強等特點，是詞匯的核心部分。因此，選擇這些詞匯與普通話作比較，有利于認識劍河方言詞匯在構詞、意義等方面與普通話存在的差異。

關于詞匯調查中詞條的來源及調查訪問的對象，筆者要作如下說明：

調查的詞語近千條，主要依據(jù)《北方話基本詞匯調查表》（貴州大學人文學院編?。瑫r參考了《漢語方言詞匯調查手冊》（顧黔、石汝杰編著，中華書局，2006年），篩選出的，是詞匯的基礎。詞條內容涉及天文地理、時間節(jié)令、人品、親屬、動物、植物、婚喪生育、人體及人體動作、疾病醫(yī)藥、器具、飲食起居、房舍、服飾、交際、工農商業(yè)、學校教育、文體、祭祀等方面；從詞性看，包括一般動作、普通名詞、普通形容詞、副詞、方位、指代、數(shù)量等類型。調查的對象主要是一直居住在劍河縣城或原老城駐地柳川的親戚朋友，以及部分凱里學院劍河籍學生和筆者本人。

文中方言詞語的記錄一般采用習慣用字或同音字代替；難于用恰當漢字記錄的，用“□”標記，后加國際音標和阿拉伯數(shù)字注明聲韻調。

詞匯的調查過程其實也是比較的過程，通過調查后的梳理，我們發(fā)現(xiàn)劍河方言詞匯與普通話詞匯有許多是相同的，但也在各方面存在著或大或小的差異。下文將嘗試從構詞音節(jié)和意義兩個方面來說明二者的差異。

一、劍河方言詞匯與普通話詞匯的構詞音節(jié)差異

通過比較發(fā)現(xiàn)，劍河方言詞匯與普通話詞匯在構詞上的差異主要表現(xiàn)為音節(jié)數(shù)目或組合上的不對應。

在劍河方言里，一些常用的單音節(jié)詞與普通話是一致的，如“天、地、風、雨、雷、電、云、豬、狗、牛、雞、鴨、跑、跳、來、去、哭、笑、好、壞、難、亂、一、萬、甲、乙、個、趟、從、在、和……”。受普通話詞匯以雙音節(jié)為主的特點影響，劍河方言中許多詞匯由原本的單音節(jié)詞逐漸朝著雙音節(jié)的形式靠攏。不過，從目前的調查來看，仍然有部分詞語在音節(jié)數(shù)目上與普通話不同，因篇幅有限不能將調查詞條全部對比列舉，此處僅選取有特色的部分詞語為例加以說明。

1.表示同一概念，普通話為單音節(jié)詞，劍河方言也是單音節(jié)詞，但詞形、讀音都不同。例如：

表1：

2.表同一概念，普通話為雙音節(jié)詞，劍河方言為單音節(jié)詞。例如：

表2：

上表中一部分詞，在劍河方言里并不只有一個意思，比如“屋”，既指“房屋、房子”，還指“房間”“家”；“逗”既指“挑逗”，也指“逗樂”“惹、遭（人喜愛或遭人討厭）”；“乖”既指“聽話”，也指“懂事”；“怪”則有兩種用法，作動詞用指“怪罪”，作形容詞用指“奇怪”。舉例如下：

【屋】（1）你家屋起在哪的？（房屋、房子）

（2）家頭有三間屋，我住最大那間。（房間）

（3）你在屋沒在？（家）

【逗】（4）那個姑娘輕狂得很，只曉得逗后生玩？（挑逗）

（5）他本會逗崽崽嘎?。ǘ簶罚?/p>

（6）這個崽蠻逗人愛的。（惹，帶有褒義）

（7）他沒乖，逗恨得很。（遭，帶有貶義）

【乖】（8）我妹乖得很，喊她做哪樣她就做哪樣。（聽話）

（9）這個崽乖，少著講。（懂事）

【怪】（10）搞錯嘎你莫來怪我嘞?。ü肿铮?/p>

（11）這個人蠻怪的。（奇怪）

劍河方言中，不同的單音節(jié)詞可以指稱普通話中的同一個雙音節(jié)詞，如“細、摳、財”都可以用來指“吝嗇”?！皵f、□lei33”都可以用來指“追趕”。反過來，像劍河方言中的“粑”，則可以通指“年糕、饅頭、燒餅、湯圓”之類的食物。

另外，在一些親屬稱謂詞中，普通話是雙音節(jié)詞（語素相同的重疊式合成詞），在劍河方言中多讀為單音節(jié)詞，如“媽、姐、哥、公、奶、舅、姨、嬢”等。

3.表同一概念，劍河方言為雙音節(jié)詞，普通話為單音節(jié)詞或兒化詞。

這種情況不多，主要是名詞。例如：

表3：

表4：

表5：

劍河方言中，有的雙音節(jié)詞的主要語素與普通話相同，如“蚌殼、腰桿、臉□p‘au33”；有的雙音節(jié)詞，則與普通話完全不同，如“團魚、腦殼、腰子、稀飯、強盜”。有一類帶詞綴“子”的名詞，其詞根語素與普通話相同。在普通話中，詞根語素能獨立成詞使用；但在劍河方言中，通常不單說，而是帶上詞綴“子”之后使用，如“鞋子、籃子、桃子、李子”。還有一些在普通話中為單音節(jié)形式（包括帶兒化韻）的名詞，在劍河方言中也用相同的語素構詞，但常常重疊后使用。

4.劍河方言和普通話同為雙音節(jié)詞

在劍河方言中，這種詞語分兩種情況：一種是部分音節(jié)與普通話部分相同，一種是音節(jié)與普通話完全不同。

1）音節(jié)部分相同，例如：

表6：

2）音節(jié)完全不同，例如：

表7：

此外，普通話中的部分雙音節(jié)合成詞，在劍河方言中為重疊詞。例如：

表8：

當然，隨著普通話的推廣，許多說法開始出現(xiàn)不穩(wěn)定的情況，尤其在年輕人中，通常都會將普通話的說法帶入方言，于是逐漸出現(xiàn)普通話與方言說法并行的情況。而在老一輩人或普通話不盛行的地區(qū)，方言的說法還是比較穩(wěn)定的。

5.表同一概念，劍河方言為多音節(jié)詞（三個或三個以上音節(jié)），普通話為雙音節(jié)詞。例如：

表9：

上表中的“四眼婆”一詞帶有貶義色彩，這種色彩義的賦予，出現(xiàn)在特定的場合，一般不會隨意地稱孕婦為“四眼婆”。只有在諸如婚喪、上梁等重大場合中，常因迷信或忌諱，要回避懷有身孕的婦女。一般認為懷有身孕的女人會帶來不順、災禍或是將福氣帶走，所以辦事情的人家會稱孕婦為“四眼婆”，并在一些重要的活動環(huán)節(jié)回避她們。而通常孕婦們也很自覺，不管是自己家辦事還是別家辦事，都會自覺回避。

6.表同一概念，劍河方言為雙音節(jié)詞，普通話為多音節(jié)詞（三個或三個以上音節(jié)）。這種情況不多，例如：

表10：

7.表同一概念，劍河方言與普通話皆為多音節(jié)詞。例如：

表11：

上表中的“西紅柿”一詞，在劍河方言中除“毛辣果”，還有“海茄”的說法。相對來說，“毛辣果”的說法通行范圍更廣。不過近年來，受普通話影響，“西紅柿”的說法越來越多地被人們使用。

8.音節(jié)相同，但語素的排列次序不同。像這樣的詞我們稱為“逆序詞”，即“構詞語素音節(jié)與普通話相同，但排列順序與普通話相反的詞”［1］。例如：

表12：

這樣的詞在劍河方言中不多，沒有形成一批有代表性的逆序詞。但通過這類詞可以看到劍河方言中湖南、湖北等地早期方言（湘方言、鄂方言）的底層痕跡。

二、劍河方言詞匯與普通話詞匯的意義差異

詞義是詞的內容，包括詞匯意義和語法意義，本文主要從詞匯意義的角度對劍河方言詞匯與普通話詞匯加以比較分析。

蔣紹愚曾說：“人們對客觀認識的過程不是機械的、照相式的反映，而是能動地認識世界。世界上的事物、動作、性狀極其紛繁復雜，人們不可能逐個地加以指稱，而總是要加以概括、抽象、舍棄一些非本質特征，把具有某些本質特征的歸為一類，把哪些事物、動作、性狀分為哪一類，把另一些事物、動作、性狀分為另一類，這在不同民族以及同一民族的不同歷史時期都有所不同。與此相應，在不同的語言中以及同一語言在不同歷史時期中，把哪些事物、動作、性狀概括為一個義位，也有所不同?！保?］“義位是必須通過詞來顯現(xiàn)的。單義詞一個詞就是一個義位，多義詞一個詞有幾個義位。也就是說，在多數(shù)情況下總是幾個義位結合在一起，組成一個詞。哪些義位結合在一起組成一個詞，這又是一次分類?！保?］董紹克認為：“多義詞產生的過程應該是人們聯(lián)系、比附的過程。有聯(lián)系的意義很多，把哪些意義歸在一起組成一個詞，把哪些意義歸在一起組成另一個詞，在不同的方言里有很大的差別?！保?］

一個詞的意義可多可少，有的只有一個義項，有的包含幾個義項。有一個義項的是單義詞，有多個義項且義項之間有一定聯(lián)系的是多義詞。任何語言都有這樣的兩類詞。與普通話相比，劍河方言詞義的對應并不完全相同，而且還相差很大。至于詞義相同而詞形有異的情況已經(jīng)在上文談構詞時作了比較說明，此處不再贅言。下文著重就“詞形相同，意義有異”所表現(xiàn)出的具體情況，說明二者在詞義上的差別。詞形相同，意義有異，可以分為兩個方面：

1.意義完全不同。例如：

表13：

2.意義不完全相同。分兩種類型：一種是同一詞形，劍河方言有多個義項，而普通話只有部分義項；第二種是同一詞形，普通話有多個義項，而劍河話只有部分義項。（其實“意義不完全相同”還包括方言與普通話詞義的交叉，除了部分義項相同，又各自有其他指稱的義項，這種情況比較復雜，此處暫且不作討論。）

（1）詞形相同，在劍河方言中多義，而在普通話中只有部分意義。例如：

表14：

（2）詞形相同，普通話為多義，劍河方言只有部分意義。這種情況較少，例如：

表15：

劍河方言中有一些特殊的詞語，在普通話里沒有能與之相對應的詞，只能用短語或句子來解釋和說明。這類詞通常指稱本地特有而民族共同語沒有的事物或現(xiàn)象，反映著當?shù)厝颂赜械纳a、生活習俗。例如：“姊妹飯、三月粑、芒粑、紅粉、腌嘎、還娘頭、踩鼓、撩水腳、禾莨、賴菢、收□xi?21”等等。

通過對劍河方言詞匯與普通話詞匯進行比較，我們發(fā)現(xiàn)，劍河方言雖然屬于北方方言，但與普通話相比，不僅語音上有差異，詞匯上也表現(xiàn)出諸多差異。從構詞方面看，音節(jié)數(shù)量、構詞語素都存在許多不對應的現(xiàn)象；從詞義上看，義項多寡不一，詞義對應復雜。這些差異，構成了劍河方言的特征，并作為漢語方言分區(qū)甚至方言片的重要分類依據(jù)而存在。

［1］張成材.商州方言的逆序詞——兼論漢語中的語素顛倒構詞和用詞［J］.商洛師范高等?？茖W校學報，2003，（1）.

［2］蔣紹愚.兩次分類［J］.中國語文：1999，（5）.

［3］董紹克.漢語方言詞匯差異比較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2：54.

（謝建紅貴州凱里凱里學院人文學院556011）